当看到屏幕上的转账显示出快速进度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骆士麦神态自若地看着翟梦川,似乎这种交易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翟梦川抠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有些哆嗦。仅仅几分钟,二十万美元的转户手续就办妥了。这个年轻人紧抿着苍白、倔强的嘴唇,极力想要表现镇定,但他没法掩饰住他眼里的魔鬼般的贪婪。
他背叛他的组织换来的一笔巨款已经到了他的私人帐户,钱来的如此轻松。
骆士麦按了下他座椅旁边的按钮,一道透明的隔音罩缓缓降下,这样他们的对话只有彼此能够听到。
“现在,”骆士麦以平稳的语调问道,“告诉我,它在哪儿。”
翟梦川的脸庞被车顶发出的微弱灯光映得通红。
“它就在北京。”
“这个我知道,”骆士麦把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已出现了地图,“现在指出它的具体位置吧。”
翟梦川一眼就看出那是北京市区的卫星地图,东城、西城、朝阳、海淀、丰台、石景山的街区紧紧聚集在一起。慢慢地,翟梦川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在一点上凝固不动。
“现在带我去吧。”
翟梦川突然变得脸色煞白。
“我能做的就是告诉你怎么找到它,剩下的事情就和我没干系了。”他两片薄唇扭曲着,“我背叛了他们,我逃得越远越好。你不知道他们的纪律有多严厉,保密是他们的最高纪律,可我竟然会引领你——他们最强、最大、最危险的敌人去他们所在的位置。”
“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精明的年轻人。”骆士麦故意用轻柔的语调说,“交易完成后,我保证你能拿着你的钱安全地离开中国,你愿意的话,到月球都行。现在,我们出发吧。”
他拿起车内电话,把位置告诉司机。车启动了,向市区驶去。
车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是‘深渊’的成员?”
“我是他们的地面联络员,但后来我发现加入他们是个错误,个人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为了他们的使命,他们今天可以为我提供各种科技支援,明天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牺牲我。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你还掌握些什么情报?”
“我知道他们的一些尖端科学和军事技术项目,针对黄金秩序,一切都正按照既有的计划逐步执行,但因为我不是技术人员,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我还知道他们一直虎视眈眈地防范着你们,发展出一套对付你们的战略。”
“真的吗。”
“他们对你们的全球情况已经做了高深的分析,甚至还有一个对敌行动名单,上面就有你的名字。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我知道你来北京是为了找‘深渊’。”
“你本来就是行动的执行者,对吗?”
翟梦川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算是默认。
“可我怎么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行动的一部分呢?”骆士麦若有所思地说,“你现在正在执行行动,对不对?”
“这是一个逻辑陷阱。你可以怀疑所有的事情都是‘深渊’的计划。”翟梦川点点头,“‘深渊’的确可以计划一切,除了一个人的人心。但一百万美元为什么不可以呢?”
骆士麦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好吧。言归正传,”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图说,“这里表面看上去可不像是个科研机构。”
“因为它隐藏在地下。”
骆士麦似乎一点不意外,像是早料到这点。
“地下多深?”
“非常深。即使最新型的科技卫星或光波仪器也不可能探测出它的存在。”
骆士麦出神地盯着地图,喃喃地说:“我们曾怀疑过很多街区的建筑和场所可能是‘深渊’的掩体,但这片区域完全忽略了。”
他手指划动了一下,屏幕中的卫星地图又放大了些,直到以某个位置中心伸展开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它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正常情况是绝对关闭的,这有很重大的意义,因为只有彻底与世隔绝,它才能避免被发现。至于怎么找到它,怎么进去,还要借助一个很关键的工具才行。”
“工具?”
翟梦川靠在椅背上,脸上现出诡异而为难的表情:“您该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人就敢冒险来找您吧?我还有个同伴,他已经等在那里了,工具就在他手里。”
眼前的马路越来越泥泞,终于,车到了地方,他们下了车。
“他们在这下面?”
眼前的景象不禁令骆士麦显得极为惊讶。他虽然早就清楚,他们的存身一定在这个大都市里藏得很隐密,甚至深藏地下,但绝没想到,竟会隐藏在这样一个地方的下面。
“这个地方破了点,但是绝对是最佳掩护。”
此刻不到二十点,天边还微微露出霞光,斜照在劳务市场的土墙上,土墙被挤塌的部分仍留着断垣残壁般的缺口。许多看完《新闻联播》的老百姓在四周溜溜达达,景象显得极富生活气息。可能是近年在北京的外国人太多,本地居民已经见怪不怪,当看到穿着蓝色礼服的骆士麦被几个人包围着走过来,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以为又是一个到街头巷尾探寻老北京情调的洋佬。
“你真的确定在这里?”
“就在这个市场下面。”
一辆桑塔纳停在市场旁边。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从车窗露出来,骆士麦迟疑地跟着翟梦川走过去,两名随从警觉地打量四周,把手伸进西服内,随时掏枪的姿势。车里人面无表情,从车窗里递出一个工具箱。
翟梦川接过来,“就在这里。”他打开工具箱,将手伸进去,掏出一个通体银亮、呈耳机型、附有一个键钮的玩意。他掏出那东西后,顺手递给了骆士麦。
骆士麦仔细地检视着:“这又是‘深渊’的产品?”
翟梦川伸出手,骆士麦把它还给他,他摘下眼镜,把它戴在脑袋上。
“它是一个特制联络器,通过它可以与地下联系,必须进入有效范围才行,我们进去吧。”
等他们进了劳务市场,骆士麦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身后的两名随从也有些发愣。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么晚这里还坐着这么多人。无论哪个方向,全挤满黑压压的人,土墙下、宣传车旁、每个角落,每个台阶,都坐着人。人群沉寂无声,所有的眼睛都在仰望天空。他们都很年轻,脑袋上绑着红布,肮脏的纸板和找工作的标语凌乱散落在他们的脚旁。
骆士麦第一个念头是有危险,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完全是不知情的。他们显然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他们是什么人?”骆士麦低声问。
“都是大学生。他们每天聚在这里找工作。”
骆士麦头脑飞转,长期的职业训练使他能把纷乱如麻的线索理得清晰分明,层层深入。这里表面看上去是人流密集的民间劳务招聘市场,任谁也绝想不到一个国家的最高级别科研单位会隐藏在这下面。非常的秘密需要非常的手段来保护,最能有效迷惑外界侦查力量就是出其不意,超人之想,他们做的很到位。骆士麦为这个意外暗暗叫好。
他们向里走去。骆士麦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悲戚地高喊:
“今天工作找不到,明天去买大片刀!”
其他人大声叫好起来,有的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了。两个月以来,大家找工作没有任何进展,不少人已经有些绝望了,只好在这里仰望天空或星空,但仍有少数人总能在大家最绝望的时候振臂高呼,鼓舞士气。一个大学生望着天空喊:
“我们今天的行动,是我们美好未来生活的先声!工作万岁!”
他凄厉的高喊划破长空,场内沉寂了一会儿,然后所有人都振臂高呼:
“工作万岁!”
很快,仰望天空的一双双眼睛转移到走进市场的几个人特别是穿着蓝色礼服的骆士麦和戴着银白耳机穿西服的翟梦川身上。但大学生们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围过来。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围上去只会把人吓跑的。他们想到这儿,端正了坐姿,表情变得严肃,希望自己能够吸引潜在雇主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