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赴任那天,县令雍何对我说,政为车,吏为马,吾等皆受人驱使。”
“但在我看来,我的志向亦如车舆,光靠自己是推不动的,众人何尝不是我的驷马呢?在智谋和潜力上,他们当然不能与陈平这种骐骝相比,只是县乡的普通骡马,速度不快,却十分忠诚,听我指使,行得稳当。这些马儿脾气各异,爱好不同,会疲倦,会偷懒,为了不让他们掉队,必须不时鞭策才行!”
……
在鞭策完手下后,黑夫也投入了紧张的安陆县征兵工作中。
按照郡上的计划,五月份各县拟好征兵名单,六月份在乡、亭进行小规模的队列训练,七月份集中在县城继续整编,使其能识金鼓旗帜,八月份分发兵器,进行战术合练……
然而六月时,安陆县出了大案子,地方秩序有些混乱,征兵工作也受到了延误,眼下的进度比计划慢了许多。
黑夫让利咸将拟好的征兵名单给自己过目,秦国是普遍征兵制,17岁成年后便要被录入籍贯,随时准备应征!
岁的青年人主要服徭役,即修墙筑路、运输粮食等,黑夫在县里干过修墙垣的活,上次也被拉去押送刑徒,在灭魏时是辎重部队,靠了关系才混进作战部队。
而到了20岁后,就是“壮”了,要继续做戍卒和正卒。一年在本郡的地方部队,也就是郡兵,一年在边疆或中央卫戍部队。
当然,南郡的大多数人都没机会去咸阳,直接就近驻防,反正南郡本身就是边地。正是在这两年的军旅生活中,纪律松散的黔首,被军法训练成秩序井然的兵卒,有了队列观念,和识别金鼓的能力,听说要打仗时,也不会露出畏惧之色,而是会闻战而喜。
等常备军服役完成后,所有适龄青年便转入预备役,除了每年仍在郡县服一月徭役外,一旦有战事爆发,被点中了名,就要立刻应征入伍。一直到56岁(有爵位者)或60岁(无爵位者)才免除服役。
不同于上次灭楚之战,秦国有些仓促随意的征兵,这一次,整个南郡都严格依照《戍律》开展今夏征兵工作。
利咸的确是个干吏,将县尉官署的一切都摸得熟悉,他奉上简牍道:“县尉,安陆县有县邑一,户一千余,还有三个乡,北郊乡、云梦乡、涢水乡,三乡共三十个亭,每亭有五到十个里不等。”
“按照往年征兵旧例,会每个里出一伍兵,由伍老或里典任伍长、什长;两个亭则合一起出兵五十人,挑出一位亭长任屯长,再由一位应征的县吏做百将。如此一来,则百、屯、什、伍皆由相互熟识的乡党组成!”
这就是全民皆兵,古典军国主义的秦国!和平时期的基层组织,到了战时,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军队建制,根据被征召者的爵位不同,便在军中担任不同的职务……
如此算来,光是三个乡,就能出兵近千,再加上县城所征兵卒,当有千余人,已经达到了李由要求的人数。
他们会被编成一率,由黑夫这个县尉做率长,其下有两个五百主,一个短兵亲卫百将,以及医护急救之士等辎重后勤人员。
黑夫暗暗想道:“说起来,日后陈胜吴广参加的九百人戍守渔阳,也是两个县组成的一率吧?二人还当了屯长,而那两个被杀的军官,其实就是县尉!”
黑夫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提前出现,所以他让利咸,仔细厘定名单,优先征召有产者,不要让无产的闾左之徒参军!恶少年和轻侠,这是军队里的不稳定因素。
“我要一支安陆良家子弟组成的精兵!商贾、百工则编入辎重队伍中!”
他如此安排道:“各乡、亭务必在七月初一前完成征兵,在乡、亭训练一旬,编好行伍,待七月十日,便带着所有人,来县城集结!”
而在各乡应征兵卒即将云集县城,接受黑县尉训练时,黑夫也在张罗一件私事。
搬家!
郡守腾在行县时,曾大赞堆肥沤肥之法大大提高了南郡的粮食产量,于国于民都有大功,于是,就在黑夫终于以“医护急救之建言”被拜爵为公大夫的同时,他的伯兄衷,也得到了郡上的赏赐,从上造被拜为簪袅……
不仅是爵位高了,衷还被征辟入安陆县城做田佐吏,作为田啬夫的副手,相当于后世的“县农业局副局长”,六月底就要来上任。
如此一来,他们家兄弟三人都在县城了,总不能剩母亲一个人在家吧?于是乎,黑夫和衷、惊,还有母亲商量一番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把家搬到安陆县城来!
黑夫在县令处办好户籍手续,乘着休沐时回了趟老家,遥遥望见云梦乡夕阳里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黑夫竟有些一丝不舍,家里那破缝的旧门,渐渐老去的黄犬,每一块砖瓦,处处都有家的温馨。
但终究还是要走,他的家人和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黑夫前进的脚步而移动。
到了次日,或租或借的七八辆牛车,拉着各种母亲舍不得扔的家当出发,往县城驶去,站在夕阳里外,一边应付着乡亲们的恭喜祝贺,黑夫心里闪过一个促狭的念头。
“从今以后,我家也是城镇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