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玖良连滚带爬钻了出来,问我是否受伤,我摸摸身上觉得没什么异常,而那赶车人却摔得鼻梁开口,一条鲜血顺他鼻侧流到下巴处,接着缓缓升起的阳光,我这才看清,赶车之人竟然是送我们来均都的马锅头!
他摸着脸上的破口,口中嘶嘶道:“你们这是做甚?简直吓死个人了!”
待他稍缓心神,脸上却换了个表情,疑惑地起身,似有逃脱的意思。郑道士觉察不对,一把将他手别到身后,马锅头也跟着哎呦哟求饶。
周玖良指着滚落山崖的马车问道:“怎么是你?你车上装的什么?!”
他一脸惊恐,咬死牙关不语,郑道士忽而皱眉道:“启林,你快让王爷调集人马去山脚搜查,贫道这就将此人扭送至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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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半天的搜查,那马车在一处溪边被发现了。经过这一番折腾,车已散落成数块碎片,里面装着的东西也甩得到处都是,跌散的木箱板条上赫然写着许多看不懂的符号,而最让人奇怪的,是一个被棉被裹着的人形物体。
我和周玖良慢慢接近去,见草丛淹没的被子一角稍稍动了动,棉被里发出阵阵呜咽,看来里面确实包着个人!
众人齐齐上手解救,打开一看,是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
带头搜查的官差大喝一声见鬼,就吓得坐起不起,而跟来的其他人,也叫嚷着纷纷逃窜。
那男子坐了起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虚弱地招呼我过去:“这位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里?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千金万金自当答谢!”
周玖良凑到他身边,问:“这位先生,您是……?”
男子一只手杵在地上,回答道:“我……本官乃户部右侍郎……官拜从二品,是宝泉局……下派均都铸币司监督……邱哲鹏……”
什么?他是邱大人?
周玖良伸手去摸他的下巴,那下巴上光秃秃的,连胡子茬都没有,好似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般光滑,压根没有长过胡子般。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对周玖良的莽撞行为只显出尴尬和无奈。
“不对啊!我听说铸币司的邱大人可是个美髯公啊!你这……”
这位邱大人面露难色,支吾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子能否先带本官找地方洗漱收拾,再送本官回府……此地看起来眼熟,是还在均都境内吗?”
周玖良调侃道:“邱大人是吧,我看您现在可是不便回去了,你家人都已经将你埋了啊!”
“埋了?公子你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你家长工福顺投案,说伙同娘舅表哥将你杀死了,尸身也已下葬。如果你真是邱大人,埋了的又是谁呢……”
他不自觉去捋自己想象中的胡子,发现胸前空空,有些失落地又放下手,说道:“那其中怕是有误会……”
我叫周玖良一起扶着这个自称邱大人的男子慢慢往茶山走去,路上此人一直摇头叹气,说自己就不该相信任何人,那些围绕着自己时刻摇尾溜须的家伙没一个好人云云。
周玖良甩开他的膀子,说道:“那我们不救你了,你自己走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倒是路上再来个心怀不轨的送你上路,也没什么,反正均都上下都觉得你死了。我可不想被你说成是摇尾溜须之人!”
我也觉得他的话十分不中听,顺着周玖良的意思说道:“不是我说你,这几日在均都调查你的下落,还真有不少人希望你死呢!倒是像我们这种从外地来的,反而才有可能救你活命!”
这邱大人沉默了一阵,待我们再次上路时,他才小心地问我们,有哪些人希望他消失。
周玖良故意引他自己分析,说道:“你说你是铸币司的人,那些靠钱生钱的人势必将你视为眼中钉吧?还有那些知道你故意拖延铸币的,怕上头怪罪,也有可能受命除你。再来就是对你在均都顺风顺水羡慕的,对你与老佛爷亲密关系嫉妒的,哎我是算不过来了……”
此人听完周玖良的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苦笑说道:“这位公子,你要么是从未接触过官场,甚至连科举都未曾参与过,要么就是自小生长于富贵之家未尝丝毫人间疾苦、见识人心险恶。有时候,想要你死的,可能根本不是那些与你竞争之人,而是来自不食烟火的庙堂,来自不可捉摸的圣意,更有可能……”
他眼中寒光崩现,咬了咬牙关说道:“来自与你我毫无关系的,千万里外的异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