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言并没有急着赶他们回家。
第二日他做东,领着他们抄小路去了桃花源东边十里地以外的一处市集。他带着三个小孩儿在不算热闹的市集上玩了整整一天,到那些赶集的摊贩们收摊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着趁着天没全黑往草屋赶。
都是少年心性,游澈与谭慈其实出去没多久就和沈泽言聊开了,除了师门那些不能聊的以外,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两个都说了。
三人走在前头,说说笑笑的,宛如多年好友。
去时迎霞光,归来披月色。
裴泠泠耷拉着头走在后头,左手臂弯里抱了一袋果干,右手捏着一杆长长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沿途足足有半人高的野草。
“阿麟怎么了?”
沈泽言回头望她,见她有些不高兴的模样,便停了脚步下来等她,问道:“是累了?还是饿了?饿了便先吃果脯吧,本就是给你买的,不必客气。”
游澈瞧着裴泠泠这样,心里知道她是在担心回谷后挨骂,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小声说道:“别怕,若是有事,师兄会担着。”
裴泠泠没搭腔,她垂眸看了一眼沈泽言的手,伸手过去牵着,问:“泽言,你到时候可以送我回家吗?”
“泠泠——”游澈蹙眉,想要制止她,但却被裴泠泠的眼刀子给截了余下的话。
“我长你许多,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沈泽言由着她牵着自己,并没有挣脱,继续说道:“我家中也有一个如你一般大小的弟弟……”
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想到这儿,沈泽言的脸上一下子就黯了下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谭慈和游澈在裴泠泠说想要沈泽言送自己回家时就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眼色对了对,跟着沈泽言与裴泠泠身后,交头接耳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回到了茅草屋,游澈便趁着沈泽言去替他们烧热水的功夫,将裴泠泠拉到了一旁。
“泠泠,你怎么能干泽言兄送我们回谷呢?”游澈一脸不同意地说道。
裴泠泠抄着手靠在窗边,眸子瞧了瞧月亮,又瞧了瞧远处的桃花林,回答道:“本就是已经犯了禁忌,我为什么不敢喊他送我?爹爹看中青年才俊,要是他看到泽言,岂不是会很开心?”
那可是秦无咎看中的人。
秦无咎谁啊。
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活八卦,仙阳宗的宗主!
游澈与谭慈闻言,互相望了一眼,这可是连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的事,没想到裴泠泠出谷前竟然已经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了。
“好了,便这么定了,我们只要在秦无咎回来之前离开,不就没什么大事?”裴泠泠摆了摆手,不欲在这件事上继续多说什么,转脸挂了笑就往沈泽言那儿去了。
“师妹这样怕是不好。”谭慈很小声地说道。
他和游澈都是打小就被卖了,之后由三师姐裴秀英救回谷里,在谷主膝下长大的。也正是如此,他们始终对裴泠泠多有纵容,才会在她几句撺掇之下,软了耳根子带她出谷。
“等明日离开时,寻个机会摆脱泽言兄就是了,虽然谷中规矩大,但泽言兄也不是坏人。”游澈一方面是不想拒绝裴泠泠,另一方面还是对沈泽言十分信任。
他们没想到的是,秦无咎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
而最关键的是,秦无咎在看到他们的第一下,立刻就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皱着眉头要沈泽言快些将他们轰出去,免得招惹麻烦上身。
沈泽言自然是不愿意的,就算要人回家,那起码他也得送过他们过了那险恶的林子才行,否则岂不是将人置于险地之中?
一边是宝贝徒弟,一边是神秘莫测的龙谷,秦无咎左思右想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并且是由他自己亲自护送。
大名鼎鼎的活八卦秦无咎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门,作为谷主的裴正阳自然是连声道谢,并将人大大方方地请入了谷中,奉为上宾。
如此之后,秦无咎带着徒儿在桃花源闭关清修的消息便算是被龙谷的人知道了。而叫裴泠泠意外的是,她那一向不准她外出,不准她与外人接触的爹爹却对于她亲近沈泽言丝毫也不反对。
甚至那态度是有些鼓励的。
裴泠泠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能偶尔出出龙谷,哪怕只是不远处的桃花源,也叫裴泠泠十分心满意足了。更何况,去桃花源不单单能赶集,也不单单算是放风,更因为那儿有沈泽言。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
三年里,裴泠泠几乎隔几日就会去找沈泽言,看他练剑,看他练功,让他陪着自己去赶集。虽然后来裴泠泠女儿家的身份暴露,沈泽言却并没有斥责她,反而是待她更为温和,将她当成了自家妹妹来看。
若不是后来那桩事,裴泠泠以为他们之间会这么一直岁月静好下去。
七月初九,秦无咎被仙阳宗叛徒所伤。
他揣着仙阳剑谱带着沈泽言一路逃窜,最终在退无可退时,选择遁入了龙谷之中。所幸裴正阳大方接纳了他,并给了他一处安神住所,还让师承他全部医术的小女儿裴泠泠过来为他治伤。
在他暴露自己身上带着仙阳剑谱之前,一切都相安无事。
后面发生的事便是如那些话本子里写过的那样——秦无咎重伤未愈,便被觊觎了怀中剑谱。
仙阳剑谱作为能让仙阳宗立足于江湖武林之中的秘宝,可以说是一份无价之宝,尤其是在其主人秦无咎眼看着已经无力护宝,身侧只有一个入武道不久的小徒弟时。
沈泽言并不想与龙谷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