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带着师父离开龙谷,便会遭到那群叛徒的围攻,只有让师父在龙谷养好了伤,他们才有可能绝地反击。
为了自保,沈泽言去求了裴泠泠。
令沈泽言没想到的是,裴泠泠的疯劲其实从那时起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她在得知几个哥哥在谋划着要取沈泽言与秦无咎的性命之后,居然带着裴正阳的手令直接将自己的几个哥哥禁了足,随后又雷厉风行地将裴正阳给送去了后山养老,从此独掌龙谷大权。
裴正阳为什么会只留下裴泠泠一个人,不许她出入龙谷?
因为裴泠泠生下来便拥有可以唤醒龙谷秘宝九节龙骨鞭的血脉,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是下一任谷主人选,在她觅得夫婿之前,裴正阳不会允许她接触外人,混淆血脉。
然而沈泽言的出现却是令他大为欣喜。
这个已经出落得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在第一次入龙谷时,便阴差阳错地走出了乾坤大阵,其后又在裴正阳各种有意的试探中表现出了不俗的品行与能力。
所以裴正阳才会允许裴泠泠与沈泽言来往,允许裴泠泠对沈泽言越陷越深。
裴泠泠头上有七个兄长,每一个都算是文成武就,却因为先天的血脉而与谷主之位擦肩。在不知道这事时,他们尚且能坦然面对裴泠泠,而在知晓后,便再难泰然处之了。
显然,裴泠泠虽然平日大事不管小事不理,在这种时候却是相当机敏。
“裴谷主亲手屠戮了她的七个哥哥?”沈娇娘听得心惊不已,哑声问道。
沈泽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虽然裴泠泠是裴正阳指定的谷主继承人,但到底是不如她那七个哥哥老辣,所以龙谷中早就被分成了数个党派,各自有各自的拥护之人,等到裴泠泠想要发号施令时,底下便是阳奉阴违了。”
不仅如此,裴泠泠渐渐地被称了反背围困的那个人。
等到她从看守中跑出来时,秦无咎已经被她七个哥哥合伙谋杀了,连沈泽言也下落不明。
“当时我折了一只手,一路逃出了正山,踩着乾坤大阵躲去了龙谷禁地,才算是捡了一条命。”沈泽言的目光有些散,那段回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后来等我出来时,才知道……”
在他逃跑的那一夜,裴泠泠被几个哥哥逼着交出了手令,却被裴泠泠来了个二桃杀三士,将他们逐个击破。
“裴泠泠只是动手……杀了最后两个哥哥……至于其他五人,都是因为互相残杀而死。那一战,龙谷弟子十损其六,余下的人里,裴泠泠却是根本没有留情,将那些明里暗里投效她那几个兄长的弟子或杀或废。”沈泽言说完叹了一口气,“她的疯狂便是在那个时候彻底显露了出来,寻常时候尚能与人对话,可一旦发病,便只会不管不顾……”
偏偏沈泽言不爱她。
又或者说,沈泽言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来看待,并不曾夹带男女之情。
沈泽言后来从龙谷禁地逃出去,想要回沈家,却意外地听到了裴泠泠下令让龙谷暗卫前往长安。她让那些暗卫轮班去监视沈家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沈泽言的一丁点蛛丝马迹,便要带沈家的人回龙谷来做诱饵。
“我那时并不敢现身,也不敢与你们联系,只能潜伏在龙谷附近,以待时机。”他说着,伸手从怀里取了一枚银针出来,将针尖上的点点蓝色指给沈娇娘看,“这便是袖里红,是我寻来的一味凝神静气的药,方才我在打晕裴泠泠时,便将袖里红一并打到了她身体里,希望能对她恢复正常有所帮助……”
只要裴泠泠能从疯病中清醒过来,沈泽言相信她会同意放沈娇娘与姜越之离开的。
“泽言哥哥不想伤她,是因为当初她对你师父有救命之恩,是吗?”沈娇娘问道。
沈泽言点了点头。
“救命之恩便能让你这么多年东躲西藏?有家不敢回,家里出事也不敢去看,真是懦夫。”一旁的姜越之倒是忘了自己也是沈家罹难的推手之一,开始义正言辞地嘲讽沈泽言了。
“但泽言哥哥有没有想过,若裴谷主就算清醒了,也不愿意放我们离开呢?”沈娇娘又问道,“到那时,我们与裴谷主之间,便有一场无法避免的交手。”
她想不清男女之情,也无法明白裴泠泠到底在执着什么,但她直觉裴泠泠不会轻易放手,尤其是在她如今一无所有之后。
“我……会尽力说服她的。”沈泽言只敢这么说。
若不是龙谷如今凋零至此,他不会现身,若不是沈娇娘在裴泠泠手上,他亦不会现身。
然而有些事往往就是会出人意料。
“我刚才从她身上顺来了一点药,既然沈大哥你在这位有病的裴谷主身边待过,那就烦请你瞧瞧?看看有没有我们能用的。”姜越之袖摆一扬,抛了几瓶药到沈泽言的怀里,他在说沈大哥三字时,咬词极重,仿佛是有意在强调什么。
沈泽言愣了一下,拆了药瓶的绸布塞子去闻,随后将其中两瓶递给了沈娇娘,回答道:“这两瓶是益气补血的药,娇娘可以服用……至于这最后一瓶……”
他顿了顿,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虽然看着面善,但有让沈泽言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惊悚感,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最后这一瓶药的药效说出来。
若是让这个年轻人恢复了武功,他会对裴泠泠怎样?
姜越之见他如此反应,在揣摩了片刻后,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抢的同时说道:“沈大哥既然犹疑不定,那这东西必然是对我有效了。”
啪——
两人交手。
沈泽言知道这人是沈娇娘的朋友,所以也没如何下狠手。
可姜越之是发了狠的。即便他此时内力全无,他也是拼尽全力横臂打在了沈泽言过来招架的小臂上,接着抬腿屈膝朝前一顶,另一只手虎虎生风地以蛮力打向沈泽言攥着瓶子的那只手。
沈娇娘既没有开腔阻止他们,也没有出手去拦,她面无表情地拆了那两瓶沈泽言递过来的药,囫囵吞了之后,忍着苦味干嚼了几下。
等她再抬头时,便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戏码一般看着姜越之与沈泽言打斗,甚至还略带散漫地撑着手朝后一靠,靠在了身后圆桌的桌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