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
姜越之和李绩守在太极殿外,两人神情焦虑地来回踱步,拧着的眉头始终都无法舒展。
到亥时三刻,御医总算是出来了。
两边药僮一推开门,太极殿里的血腥味就冲了出来,熏得姜越之和李绩面色一白,赶忙抬脚迎了上去。
御医朝李绩一拱手,禀道:“回陛下,沈祭酒如今已经歇下了,她的伤势已无大恙,今夜若是不发热,那么便算是熬过了这一关,之后只需要卧床静养一些天就好了。”
李绩胡乱应了一声,连忙提袍进去。
“若是发热呢?”姜越之留了个心眼,忙问道。
原本说话极为流畅的御医这下倒是支支吾吾了,他抬手捋了一把胡子,望着姜越之好半天,才小声说道:“这尸毒入了五脏六腑,若是发热,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回天之力。”
说完,御医赶忙领着小童下去熬药去了。
姜越之心中一沉,跟着跨入殿内。
长安城眼下叛军已清,倒也没有旁的要紧事了,琐碎的事有大小官吏操持着,便是要紧的事,也多为宰相处理,鲜少有传到李绩跟前的。
李绩不上朝,也不听政,就守着沈娇娘,想等她醒来。
然而沈娇娘却没有如御医所说的那样,只要第一夜不发热,往后就无恙了。
当然,那一夜沈娇娘的确没有发热。
只是之后,沈娇娘却始终没有醒过来,如活死人一般,一躺就躺了十来天,人是眼睁睁地看着清瘦了下去,脸色日渐蜡黄。
姜越之比李绩还要厉害,直接搬去了太极殿,就在太极殿里起居,半步都不打算出殿门。
到这日,长安城里歌舞升平。
沈七自东城门入长安,在与沈福见过面之后,转而去了沈家别院。他入城的事已经经由黑市的人传到了李绩与姜越之的耳中,这两位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便着人盯紧一些,免生了岔子。
可让姜越之和李绩觉得不对劲的是,沈七在进到沈家别院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暗卫曾经潜入过别院,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不,应该说整个沈家别院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到处都落满了灰,十分荒芜。
实际上,沈七走的是沈家别院的密道离开的。他知道长安明里暗里少不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但凡谁要做点什么,最终都会无处遁形,所以便有意东兜西转,能甩掉几个那就先甩掉几个。
从别院的地道离开之后,沈七又翻了几处院子,转了几条小巷,最终在一处临水小榭停下。他于门外谨慎地左右巡视了一番,这才推门进去。
门后等着的,是曼陀罗。
她一身黑衣,黑面罩,只露了一双深邃的眸子在外面。
见到沈七之后,曼陀罗甩手将一枚玉佩抛去了沈七的手上,接着说道:“你的情报有误,七香和五铢没有回长安。”
沈七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玉佩,随后回答道:“她们的确已经回来了,宫女太监都有自己的门路,不是你我想要挖,就能挖出来的。”
“你这意思是,我不行?”曼陀罗来了脾气,抄着手微抬下颌,望着沈七反问了一句。
她很急。
当初她答应沈娇娘有多么的肯定,那么现在就有多么的急躁。
这么大半个月以来,曼陀罗在江南诸地是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半点有关七香和五铢的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就更别说那个到底还在不在人世的皇子了。
是以,在怎么都寻不到切入口的情况下,曼陀罗选择了和沈七联手。
最近一次的消息是沈七传给曼陀罗的,有探子说是七香和五铢在长安城附近有出现过,她们身边没有别人,两人鬼鬼祟祟地在城门外游离,形迹可疑。
曼陀罗一听,这俩祖宗居然自己撞长安来,当即就策马回了长安。
和沈七不同的是,曼陀罗这夜行衣一穿,隐蔽行事,没能惊动得到皇宫里的李绩和姜越之。
“主子如今在皇宫里养伤,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找不到七香和五铢,你自己请罪去吧。”沈七将玉佩揣进怀里,不冷不热地抬眸看了一眼曼陀罗。
至于沈七自己,他要请罪也不急于一时。
被沈七的话一刺激,曼陀罗白着脸说道:“你主子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要挟我,我随时可以撂挑子,先下手做了你。”
沈娇娘躺在皇宫里至今未醒的消息早在三天前就传遍了,因为李绩在宫中御医已经想不出法子之后,便张榜在全国范围内招募良医。
凡可救醒沈祭酒者,赏黄金万两,良田美婢。
皇榜一出,来长安的倒是不少,但其中真正有本事的不多,能不能唤醒沈娇娘,也就可想而知了。
听到曼陀罗如此威胁,沈七抬眸斜望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天色不早,两个人在院子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沈七便叹了一口气,从腰侧的腰带里面摸出一个纸条丢给曼陀罗,说:“城东口的铁匠铺里有我的眼线,发现七香和五铢,也是他发现的,你去城东,我去城外,如何?”
两个大活人想要在长安城里凭空消失显然是件难事。
皇宫里,李绩再次得到沈七的踪迹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此时天已经大亮,彻夜未眠的李绩坐在太极殿外的台阶上,头靠着扶手,半点形象都没有地翻阅着内侍送过来的奏疏。
内侍也不敢抬头,弓着身子候在台阶下,等李绩的回答。
半晌后,李绩合上奏疏,幽幽道:“随他去吧,娇娘如今未醒,如他那样的忠仆,必然是想要寻些法子救她的,多一条路,也就多一份生机。”
末了,李绩疲累地起身。
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些,惊得内侍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
“越之呢?”李绩忽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