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脚乱将沈语苏赶去坐着了,她临走时还不忘给我挤个鬼脸。我觉得我可能要社会死亡了,正惆怅着,身后的纪先生冷不丁开口问我,“你们姑娘间……如今都这般……”
他咬着牙也愣是没将“奔放”两个字说出来。
这话我要怎么圆?
这话我着实没法圆。
我试图给他讲明白这一切,话到嘴边又没了味儿:“也就……也就,诉说诉说些姐妹间的好感情。”
他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半晌,我败下阵来:“你先学着适应吧。”
还能怎么办呢?
我总不能为了他,把整个夏家变成个小旧朝,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蹲在屋里待嫁。
从前学习的一切并不允许我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何况,来到陌生环境的,是纪惟青,不是我。
我可以帮助他适应这一切,但我不会为了他去改变他不适应的一切。
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不说了,沉着眉眼走下去。纪先生大抵察觉出来我生气了,也不说话了,静静跟着我,走到沙发上坐下来。
结果我与他并排,旁边坐着个沈语苏,这场面活像一场大型的逼供。
三个人都不说话,互相看着。沈语苏的眼神在我俩身上徘徊,但始终瞧不出个所以然,却反而气氛愈来愈诡异。
沈语苏也觉得不对了,她拉着我坐到另一边去,低头不去看纪先生,皱着眉问我:“怎么回事?”
“前日救下来的人。”我撇了撇嘴,要怪就怪他命好,偏偏挑了我夏家门口躺着。
“明白了。”沈语苏点着头,坐直了,给纪先生倒了杯茶推过去,笑得很标准:“你好,我叫沈语苏,是夏寒烟的朋友。”
纪先生也坐得笔直来看她,眼神很淡然,看得沈语苏莫名想哆嗦:“你好。纪惟青。”
她张了张口,还是笑着道:“名字很好听。”
二人的气氛很诡异,倒是我先投了降,“正常点,今晚是过年,不是审讯。”
沈语苏这才软下来,扒着我的胳膊晃了晃,“你又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尚哥还在做呢,保密。”我点了点她的鼻尖,又看向纪先生,“今天这一顿过去了,你也就算是彻底告别过去了,得学着适应新的生活。”
我相信他听得出我话下的意思,他也点点头,眼底柔和起来。
等快到九点,尚哥端着饭菜出来了,和秋安一起,摆了满满一大桌。我跟着他一起去了厨房,将煮好的酸萝卜面端出来,一人盛了一碗,点缀着葱花,格外香。
我看他愣了愣,抬头看向我。
“过年吃面条,福寿绵长。”我笑,“怎么了?不合胃口?”
“并非。”他浑身的气息都柔和下来,彻彻底底与灯光融在一处,眉眼里都盛着温暖,“我只是……没想到。”
沈语苏有些好奇,“你们过年吃不吃面条啊?”
她想问的是纪先生原本身体的老家吃不吃面条,但纪先生如今换了个里子,自然而然地认为沈语苏在问他旧时的习俗。我正紧张怕纪先生要语出惊人,谁知他只是很浅淡地笑了笑,点点头说:“吃的。”
“我们一大家子,坐在一起,会下很大一锅面条。”纪先生的眉眼垂着,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我每年都会吃完这碗面条,这样我觉得,来年也还能见到这些人。”
他说的一大家子,应该指的是十八窟。
和和美美……福寿绵长。
一桌好菜,一盅好酒,一轮好月,一群好人。
那场面,应当很壮观。
我恍惚一瞬,就看见沈语苏一拍桌子,激动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一巴掌差点给我拍原地去世。
尚哥哭笑不得地瞧着我,递过来一杯水。我咳得惊天动地,沈语苏手忙脚乱来给我顺气,还不忘责备我:“怎么回事!这么大了吃面条都能吃呛到!”
我:“……”
这个小王八!!
我一面面红耳赤,一面伸手去揪她头发。她灵活闪躲,尚哥面不改色地坐着,唯独纪先生跟看戏一样瞅着我俩看。
沈语苏先被看得尴尬了,手脚慢慢蜷回来。我乘机劈手拽住她的长发,往后一拽——
她猝不及防,仰面跌进了我怀里,头枕在我的手上。
因为她的视线在桌平面下方,我就眼睁着看她对我龇牙咧嘴:“有人看着呢!”
我将她扶起来,拍拍手,隆重介绍这一桌子人——其实也不多,就四个,家仆都在另外一张桌子吃饭,在屋中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