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京都最繁华之地,却从未见过京都的样貌;
虽是美丽动人女娇娥,却从不知自己是女子;
生在将门侯府贵宅,却在京都无人所知;
说出来怕是没有人会信,可偏偏就比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还要离奇。
建西十六年,中秋。
白洛羽就在皎洁的月光下呱呱坠地。
团圆的节日,却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幸运,等来的确是一纸幽禁。
宁凛不顾自己刚刚生产完的身子,站在院中看着四方天上的月亮,没有桂树,也没有玉兔,有的只是逼人的寒意,每一束月光都像寒冰之剑刺向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宁古站在远处,看着这个瘦弱又失落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话能安慰那颗受伤的心灵,只能默默的将一件冬天才穿的狐皮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小姐,身子要紧,今日中秋,宫中夜宴,旨意不会来得那么快。”
可是现在她的心,就算是狐皮大氅也无法捂得暖,只能想想送这大氅的人,取得些许安慰,可安慰过后,是更大的痛,更重的伤,更寒的月光。
“古姐姐,你跟在我身边有几年了?”
“自打小姐五岁便在身边伺候,虽说是伺候,可我那时候只比你大不了几岁,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看我可怜,留我在您身边作伴,最后还许我随您嫁到了白府,如今算来也有二十几年了。”
“是啊,二十几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如今,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了。”宁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身子略微晃动,却仍然不肯回屋。
“小姐,您别这么说,姑爷虽然不在了,可是您的母家还在呀,堂堂宁相府,不会不帮您的,您又何必如此悲观呢。”
“既然嫁了,就是白家人,哪里还来的什么母家,如今我已如此,还攀扯他们做什么,只能白白的让别有用心之人挑唆利用去罢了。”
“所以您才和宁相断绝了关系?闹的京都人尽皆知?”
是了,不然能是什么原因呢。
见宁凛的样子实在心疼,又拗不过她的性子,只要放了张藤椅在院中,让她稍稍靠一靠,要不是生产过后虚浮无力,她怕是站一夜都不会妥协的。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白府也还是那个白府,丁香树还在,可树下的一双人如今却成了孤家寡人。”宁凛看着开的正好的蓝丁香,忆起昔年和白辂在树下赏花、纳凉、恩爱非常,忍不住嘴角勾起,可随即眼角流出的泪,似有千斤重,将嘴角抚平,再也提不起来。
“小姐……”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自打那件事之后,白府里的下人就都被宁凛赶了出去,说是赶,不过是用个为恶的借口,做了善事罢了,她不想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再付出生命。
本来宁古也被她赶回了宁相府,还写了信,求宁相收留她,没想到宁古将信一撕两半,说就算死也要陪着她。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生死关头,仍能有人相伴左右,该是自己的福气,便将宁古留在了身边。
现如今,白府里只有剩下宁古和远听。
远听今年不满五岁,是白辂和宁凛早前从边境一伙铁勒人手中救下的,那时他的亲人全部被害,而襁褓中的他却浑然不知,只对着他们俩傻笑。
彼时他们还没有孩子,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和自己有缘,便带回白府抚养,取名远听。
之前为了不让他被白府所累,将他送到了乡下一户农家,给了些银子,让他们好生抚养,可没想到十几天以后,他自己竟然找了回来,一身破烂,满脸是泥,小手小脚都走烂了,她和宁古是又惊、又奇、又心疼、又懊悔。
本是为了他好,却让他先受了伤,宁凛心道,罢了罢了,当年从铁勒人的刀下救了他,就是缘,如今他五岁之龄,话还未说全,竟能自己找回来,这就是分,这孩子和白家的缘分不浅,从今以后就是白府的孩子。
从此,白府就剩下三人相依为命,不过这命,也是暂时的。
那夜生产之前,宁凛就打定了注意,不论所生为何,都上报朝廷说是男子,只有这样,才能救白府。
这是一场豪赌,非生即死,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生产时,宫里自然会派个嬷嬷来的,如愿诞下男孩自然是好,如若不是,便用其他男婴代替,应付宫人的检查,只要过了这关,白府就算是保住。
她还是强大的,换了旁人,恐怕再就随风去了。
为了保住白府,她与母家断绝关系,遣散下人,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可不幸之人,处处不幸,这孩子偏生是个女娃。
“这就是命啊。”宁凛看着这个身上还带着自己血迹的孩子,感叹道。
本想按照先前的准备,将另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抱来应付一阵,可奈何府外眼线探子太多,那人抱着孩子还没走到白府近前,就被拦了回去。
代替之人未到,宫中来检查的嬷嬷却已在门外。
宁凛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啊!只是可怜这孩子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恐怕就要随我们而去了。”
然后眼一闭,心一横,面如死灰样的等待上天的审判,却听见那嬷嬷打开襁褓看了看,冲着外面的随行公公喊道:“通身红润,方寸之间,验明正身,是位公子。”
宁凛和宁古面面相觑,睁大了眼睛,看见那嬷嬷冲她们两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