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公公好似不信,欲上前来,刚迈出半步,顿了顿又退了回去说道:“嬷嬷您看仔细些,奴家才好回去禀报。”
那嬷嬷故作生气之态,继续冲外说道:“莫公公,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您不信我?莫不是还想自己看看?”
这一唬,吓得宁凛和宁古一身冷汗,正巧这时嬷嬷怀里的娃娃甚是给面子,大声哭了起来,声音响亮,甚是有力。
那公公眼珠一转,陪笑道:“皇太后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我这就回宫向皇上禀报。”
“公公且慢。”宁凛叫回公公,从枕下将一封早已写好的折子拿了出来,放进一个准备好的盒子密封后交给宁古送了出来,“烦劳公公将此物亲自交于圣上,就说白宁氏,在此候旨。“
公公答应一声,拿了东西,走出白府后,宁古突然跪在地上,连连向那嬷嬷磕头,宁凛也甚是疑惑,只是身子太虚,无法动弹半分。
那嬷嬷长叹一口气,“唉!这就是命吧,偏偏是我来了,也算是还了当年白大将军对我的恩情,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宁凛一听,硬是拉着床帮坐了起来,“白大将军?是辅国大将军白守业?我的公公?曾有恩于您?”
公公已经去世多年,她有些不敢相信。
那嬷嬷点点头,道:“当年要不是他,我们一家老小早都死了,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进宫当职,也不可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将军死时,我大哭了一场,想着这恩情此生都没有机会可报了,没想到,如今却报在了她的身上。”说着目光看向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她笑了,她竟然笑了……
“嬷嬷大义,如此时刻能挺身而出,救白家于水火,真真是有情有义真豪杰,请受我一拜。”说着就要起身跪倒,被嬷嬷一把按住。
“我只是为了报恩而已,图的是无愧于心,只是这孩子以后的路,必然又难又险,我今日也不知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嬷嬷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您,恐怕今日,我和这孩子,就都活不了了,白府也将不复存在,就算日后千难万难,都是我们娘俩的宿命了,又与您有几分干系呢?”
嬷嬷轻叹一声道:“若是以前,生在白府本是她的造化,可万没想到,如今……唉,万般皆是命啊,只求她以后能岁岁平安,处处化险吧。”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天命如此,她有她的命,我有我的命,谁也替不了谁。”
是啊,谁又能替得了谁呢?
一方千恩万谢,一方千叮万嘱,虽有不舍,却只能分别。
宁凛身体虚弱,躺在塌上休息,宁古抱着孩子守在身边,就连远听都趴在床边,不肯去休息。
终究是睡不踏实的,小憩了一会儿,宁凛便下了床,站在院中一直望着皇宫的方向。
一方天空都被灯烛照的光亮,不用到场,就知道会是觥筹交错,酣畅淋漓的场景。
如此良辰如此夜,无论贫富贵贱,哪家不是家人团圆,欢聚一堂呢。
只有白府,只有她,好像被放逐于人间之外的荒原一样。
她在等,等的是皇帝的圣旨,也是白府的命运。
她期盼,那个人能念在当年的一点恩情上,高抬贵手,给她们母子一条生路。
宁古哄睡了两个孩子,便陪宁凛等在院中,两人偶尔交谈,多时无话,只听着府外喧嚣声渐渐消散,一直到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宫中才来人。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白府,算是保住了,可也成了京都最大最豪华的牢笼。
从此笼中之人不得出,笼外之人却能来去自如。
白洛羽的命运自从在娘胎里便已经注定,宁凛改变不了,她自己更改变不了。
自从宁氏怀孕的消息传出,就时常有人进白府刺杀,幸而宁凛武艺高强,也曾是能上阵杀敌的帅才,虽怀孕在身,也有些自保能力。
而宁古自小同她一起长大,武艺上虽未得宁氏真传,却也能打败京都七成以上的杀手刺客。
大大小小的刺客来过多少波早就数不清了,却从没有人能从这里讨得半分便宜。
可是如今宁氏生产后身体孱弱,加之那夜身心疲惫,颇为损耗元气,本就虚浮无力,又有了婴孩需要看顾,有了软肋,便不会那样强大。
白府又没有下人,只能靠宁古一人苦苦撑着,未免有些吃力。
幸而公公白守业和夫君白辂生前都是正直豁达之人,结下不少善缘,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人士,在了解白府处境后,便自愿来白府外守卫。
如是而已,才让白洛羽平安长到三岁。
建西十九年,霜降。
宁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死前她将白府、洛羽和远听都交给了宁古,就撒手而去了。
那时的远听已经八岁,开始习武,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三岁的洛羽,天真烂漫,还什么都不懂,只当母亲如以往般睡去了而已。
又是一年中秋。
月还是那个月,白府还是那个白府,丁香树还在,可是树下的孤家寡人如今却只剩下摇曳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