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多误事,那时候喝多了也没人照看我,我怕自己一朝醉死便不再喝。如今你回来了,有什么不能喝的。”杨劭说着探身上前,伸长了手接过予芙手中酒壶便给自己满上,仰头一饮而尽。
张逸舟眉毛一挑也觉奇怪,当年莫名其妙戒的酒,如今怎么又莫名其妙喝上了。
“如今徐州已定,需得尽快安抚整饬,下一步便是开拔淮阴逼近金陵。淮阴城防不稳,本不足为虑,但守江必守淮,它与金陵咫尺之遥,按理说雍朝皇帝必念及唇亡齿寒,誓死守卫。”
“天奉与永苍几个小国说不定也忧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派兵驰援,到时候说不好还是一场硬战。”
杨劭一面连饮几杯,一面又与张逸舟说上军务,一时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予芙在旁,除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调兵遣将等明军要务外,只懵懵懂懂听得说加派燕山卫奔赴徐州,照看伤兵安抚百姓之事,又听得行医济世,放粮赈灾,重修水利,严明法度等诸多举措,心下不禁汹涌澎湃,明白明军果如杨劭所说,且战且治,非贪一时半刻掳掠之快,实谋久安之势,长治之业。
她正想着山河破碎,众生苦厄,自己与其藏在淮南终日无事,倒不如身体力行略献微薄之力,忽听张逸舟道:“淮阴一战,举足轻重,必要大哥亲率大军才能万无一失。你前面走的急,梁固那伙儿人抓着这事儿早做了许多文章,再加黑虎营的统领又是他门生,听说你方一回来就懈怠了。若战时攸关却无人能服众,兄弟阋于墙,我大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天时地利。”
杨劭自然知道张逸舟所说无虚,青瓷酒杯捏在他指尖盘了几盘,他只浅酌几口闷声不搭话。
他和予芙生离十年,如今才重逢一月,儿女情长正浓,淮阴之战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他竟十分害怕离了予芙身边,再受相思煎熬。
自己如此优柔寡断,这些年倒是第一次。
“此事需从长计议,我自会上心。”杨劭将杯中酒缓缓吃下,不想再谈,见张逸舟眉心微皱还似要追问,忙把话风一转审问起他来,“倒是你,既然来赔罪,还没招订了那把软剑到底是要送予谁?你那些个妾室,还有人会使剑?我看你对她们也不甚上心。”
“她们皆是软玉温香,别说提剑,一个个菜刀都拿不稳,每天只知道争风吃醋。那把剑…哎,大哥既然问我也不瞒了,那把剑本是要送我徒弟的,一段孽缘。”张逸舟陡然收了方才的意气风发,神色沉重起来。
“哦豁?张大尚书还有孽缘,我还以为你只有风流债。”杨劭不为所动,噙着笑意味深长瞥张逸舟一眼。
他这兄弟,办起正事来十分妥帖可靠,惟有情事上,乖戾肆意,自失意于疏勒国娜宁公主后,便时有流连烟花柳巷之举,即便纳妾也是见异思迁,色艺双全也好,温柔端方也罢,竟没有一个长留得住他的。
“那是我在金陵城时候的徒弟,小姑娘难缠的很,不过教了她几天纸笔,便非要认我做师傅。”张逸舟突然压低声音,“她叫……赵时雨。”
杨劭揶揄的笑意在脸上凝固住了,他搁下筷子换上一脸肃穆神情。予芙心下也是一惊,赵姓是雍朝国姓,又是在金陵城内,莫非…
“所以我才说是孽缘,我和她如今只偶有书信往来,她说她快过生辰了,偏要问我讨一件礼物。”张逸舟心不在焉拨弄着盘中的菜肴,最后干脆放下筷子叹口气道,“我本就犹豫该不该送,看来天意如此。”
“张尚书,那…那把剑我要么还是还给你吧,你和赵姑娘…”予芙有些后悔,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张逸舟一片心意。
杨柳青翠逢时雨,那句原来是忆往昔岁月。
“不必了,子遥糊涂,在上面刻了芙蓉,嫂子既然喜欢便留着吧。把这样的东西送出去,大哥怕是要抽我。”张逸舟转瞬又恢复了那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挺拔的鼻骨与入鬓的眉弓,桃花眼挑起来,那眼尾也是风流,“我又不是大哥,天生痴情种。女人天下哪儿没有,谁对我来说还不是都一样。”
杨劭与顾予芙闻言相视一望,皆也只能无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