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见,李万衷好好地打量着这个少女。这一身无袖月色暗花旗袍称得阿梅身姿摇袅,不动亦摇曳生姿,玉指芊芊,虽然染了猩红的指甲,却也没有一点妖异,皓腕松松地挂着一只手环,看着应是翡翠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戴在阿梅的手上,却让人称得质朴而璀璨起来,一头时兴的大波浪卷发一半踞在头顶,一半挽在脑后,秀白的脖颈被旗袍的立领显得又细又长,低下的眉眼,睫毛黑亮得像要发出光来。
竟生的这般风姿绰约了。
阿梅比分别时多了几分羞涩,许是少女心中多了几分情思。还没抬头好好看看这个日思夜想的大哥哥先生,就已经被他望的害羞起来,低下了头。一眼,只一眼,阿梅就在千万人中,认出了他。是他,果然是他,那么多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是他。还是那袭长袍,还是那副黑框眼镜,还是那双眼睛,还是那张脸,只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多了些凛冽,多了些坚毅。
“先生路途劳顿,把箱子给我拿吧,我带你去住处。晚了,就赶不及回去了,怕有宵禁呢。”阿梅率先开了口。是啊,这战火连天的岁月,哪有时间给人片刻深情片刻安宁片刻喘息呢。
“哦,没事,我拿着就好。不过,你稍等我一下。”说罢回身走去,复又回来,把自己那条薄麻料围巾解下来,给阿梅做了披肩,“天凉了,还穿这么少。”说完上了火车。阿梅披着万衷的围巾,这条带着万衷味道的围巾,心里涌来一阵难以名状的感觉,痒痒暖暖地,嘴角露出浅笑。阿梅用手细细摩挲着那块在常人眼里普通至极甚至有点破烂的布料,珍宝似的,喜爱极了,她本就清秀白皙的面庞,不觉间染上了一抹似有还无的红晕,像极了此时天边的云霞。就在阿梅沉浸在她觉得理所应当的幸福中时,万衷从火车上牵下一个人来。
“阿勉,这是小宁,小宁,这是我学生,阿勉。这次回来,我们要住在她那。”
“你好。”说着那个叫小宁的女子就过来与阿梅握手。阿梅边不露声色地微笑着伸过手去,边仔细审视了一番这个叫小宁的女子。她的穿着倒是和先生很配,斜襟短袍,黑色长裙,虽是学生打扮,在她身上倒是显出几分沉稳来。
强忍着心中酸楚,“您,是师娘吧。”说罢,只见万衷和小宁相视而笑,其间默契不言自明,二人却不回答,只见小宁自然地挽上了万衷的胳膊,万衷说:“走吧,不早了。”
阿梅没有再问,先生不说的事,她从不追问,却,黯淡了来时心中升腾起的光明。
此次回来,万衷“身负重任”——“营救”小宁的夫婿:廖骏。阿梅现在还不知道万衷的身份,组织上其实也没有给他安排确切的身份。这次的任务,说白了就是一次考核,一旦通过,万衷就可以更进一步地担任组织中的职务,没有通过,也不过就是待在原位,但,恐怕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来。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离开的时候,这里没有宵禁,没有时不时就摆出来的路障,没有这么多军装警察,没有各国租界,没有如若无人四处乱转的军车,有的只是现在仍在继续的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