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将军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下面的人说了什么他都只是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满上满上。”
东璜岚和其他几个瑶女跟在身后,应承着给几位已经喝得七荤八素的人斟满酒。
“啪!”
酒碗的碎裂声在殿中响起,紧接着便是怒骂声。
“哎哟,烫死你爷爷了。”
“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回事啊,小蒋你伤到没有啊。”
那位被叫小蒋的男人狠狠地甩了身边伺候地瑶女一巴掌,直接将她打倒在地。
东璜岚看得很清楚,方才明明是那人自己喝高了,拿酒的时候将手伸到温酒的炉子边,一个反手还将炉子打翻。
他不过被烫了一下,手上原本没受伤,方才那个巴掌却打的自己手掌都红了。
“拖下去。”
上座的人终于开口。
那声音带着几分沧桑的粗粝,没有半分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大将军,这瑶女不比寻常丫鬟,毕竟是百里尚书送的,是不是……”
“杖毙。”
欧阳朔开口两个字,便决定了那名女子的香消玉殒。
说的真轻松啊,一条命在他眼里就这么廉价么。
身为大将军,享万民朝拜,食千家之俸,他们敬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东璜岚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垂到地上的眼神里寒芒一片。
第二天晌午刚过,东璜岚不知怎的闹起了肚子,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
小茴跟管事嬷嬷告了假,又麻烦嬷嬷请府医来瞧瞧。
管事嬷嬷本不想多事,但瑶女不是一般的婢子,这刚来要是就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确实没法子交代,只好允了。
然而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东璜岚还是失算了。
大将军府竟然还真的养了两位府医,其中一位是国医堂的老手,另一位则是大将军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草根游医。
这日两位府医都有空,管事嬷嬷不敢怠慢,便清了年逾古稀的老国医来到东璜岚的小屋。
男女有别,只能隔着纱幔诊脉。
屋子里管事嬷嬷和小茴都看着,但是东璜岚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冒险一试。
君臣泽给的暗号是“行子连行”,出自围棋中连子而下,使有粘连不断之续也。
本来君臣泽的棋痴术语也并无不可,但此时二人为医患关系,又不是举棋对弈,要是卧床病患忽然跃起,大喊一声“行子连行”不知道会不会把老人家吓出病来。
正当东璜岚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老国医已经号完了脉,“嬷嬷,这位姑娘应是昨晚肠胃受了凉,再加上水土不服所致,我开个方子调理几天就无碍了。”
“行,谢谢大夫,婢子命薄如纸,连累大夫辛苦诊治,行家里手,要是都如大夫这般菩萨心肠,世间黎民之幸啊。”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东璜岚硬是将四字暗号拆成一句话,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姑娘谬赞了。”老国医估计也是纳闷怎么忽然就被夸上天去,淡淡回了一句,提着药箱离开了。
装病一旦开始就得有始有终,东璜岚在床上愣是躺了一整天,闲得发慌,将东璜家训从头到尾地背了一遍也睡不着。
算算日子,娘应该早就到了大将军府了,要是不能尽早联系上君臣泽的暗探,自己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娘亲的踪迹。
到了傍晚,实在是熬不住,东璜岚假装要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一个人溜了出去。
“前面可是苏叶姑娘。”
东璜岚循声望去,昏黄的光线下,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路边,背对着夕曛微微,看不清容貌,“我是。”
那女子没有说话,忽然蹲下身,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路边的石块下,不等东璜岚追问,转身又跑了。
这人好奇怪啊。
看她跑走的样子,一脚深一脚浅,似乎略有些跛脚。
东璜岚满腹狐疑,走到那石块附近,果然找到了一张黄色的纸条。
“西厢房,辛夷枝下,草中有地窗一扇—晚晚。”
二婶?江晚晚?
这草中地窗……难道那里是欧阳朔的地牢所在,娘会不会也在那里。
东璜岚站在金色晃眼的夕曛中,仔细将纸条又看了一遍。
这纸条边缘不齐,像是从什么上面撕下的一块,纸面平整略微发黄,厚薄均匀,是最常见普通的材质,民间用的多。
像大将军府这样的地方,下人们也会用到,看不出什么特别。
现在萦绕在东璜岚心头最大的疑问是,自己假扮瑶女,名字样貌都是新的,这才刚进府不久,二婶怎么会知道。
回想自己这一路,收到二婶的报信,追来阳城大将军府,顺理成章如有神助,的确顺利得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