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血字！
一刹那红光乍现，紧接着一面绘有暗紫色花纹的血色的盾牌凭空浮现，静静地挡在玄夜身前。
毒针毫无疑问地撞上了那面盾牌。盾牌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道裂痕出现在边缘，玄夜胸口一闷，却硬生生咬牙抗住了攻击。
盾牌终究是没有破碎。毒针与盾僵持了几秒，最终动能散去，“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玄夜足尖轻点将针踢起，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准确无比地捏住了针尾，毫不犹豫地将这可怕的暗器插回了腰间。
血滴缓缓从指尖滚落，在黑暗里连成一串血色的项链，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美。
玄夜随手一挥化去盾牌，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低声咳嗽了几下。方才那一击其实并不算重，然而胸骨上的旧伤怕是又裂开了，胸前的黑衣被浸湿了一大片。
他直起身，眯眼凝视着对面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他着实没料到Gassen的反击居然会是这样，居然会把他的攻击反化为自己的攻击，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不论是冰与暗夜的结合，还是对时机的把握，亦或是这整一招的布局，都堪称完美，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惊叹。然而在所有的完美之下，玄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漏洞。
对方其实并不擅长用暗夜属性进攻。
刚才两人过的几招，Gassen使用的无不是冰系招数。就连最后一招，也是一个非常基础的暗夜属性建立在冰属性上面才完成的。再深入思考一下，Gassen是双血统，本来就不可能专修两种属性；再加上他表现出的对暗夜一族强烈的憎恨……
那么必定是花了更多精力在冰属性上面，暗夜属性只能是辅修。
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根本称不上什么漏洞——光是冰一种属性，Gassen的实力就已经很强大了。然而玄夜最擅长的就是在完美中寻找缺陷，再把缺陷变为致命点。
——既然对方不擅长暗夜属性，那么想必对其也不是很了解。既然如此，为何不利用自身对暗夜的精通，彻底压制住对手？
至少在玄夜看来，一般的双血统和单血统并没有什么不同。此时此刻的Gassen，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实力的冰属性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多了。
一刹那心思已定，玄夜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抬手往下拉了拉兜帽，只露出一只眼睛在阴影里泛着一点诡异的红光。
灵力凝聚，他双手攥拳，身形一折便猛地扑了出去。Gassen摸不清他的意图，身形急退，左闪右避甚是灵活，仿佛黑夜里游走的鬼魂，一秒内连续三四次变向。二人你追我赶，风在耳边呼啸，只剩得两团模糊不清的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在空中留下一抹淡淡的阴影。
玄夜的速度还没有到达极限，因为他并不急着追上对方。他的意图根本不是要跟对手近距离战斗。但是他仍然在穷追不舍，而且速度愈发快速，就好像近身的瞬间就要从手心里变出一把小刀捅进对方的胸口似的。
他当然没有变出一把小刀，不过他的确在离Gassen仅有五厘米的瞬间，张开了一直死死攥紧的左手。
一个黑色不明颗粒物体从掌心飞出，直直没入了对手的体内。Gassen吃了一惊，却发觉那东西在碰到他之后立刻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异样也没有，就好像刚才那只是幻觉。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玄夜也站住了，唇角勾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的计谋得逞了。
缓缓张开右手，一粒漆黑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灵力再度凝聚，这颗种子忽地发生了变化。一道细小的裂缝出现在种皮上，有一株嫩芽探出了脑袋。紧接着嫩芽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生长，不断地拔高抽芽，暗紫色的叶子长在黑色的枝干上，血色的叶脉若隐若现。
枝干顶端忽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黑色的，安静柔软，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掉落。花苞越来越鼓越来越鼓，最后在无声之中绽放！一片一片细嫩的黑色花瓣缓缓舒展开来，仿佛高贵的皇后旋转着长长的裙摆翩然起舞，黑色舞裙上泛着浅浅的红色光泽。她独自一人在宫中舞蹈，舞姿华丽而不失优雅，长裙一层一层盘旋着盛开，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黑色的玫瑰在黑暗深处怒放，以女皇的姿态傲然俯瞰人间。
这一幕很美，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就好像镜头快速播放，将一朵玫瑰从发芽到绽放的过程用了十几秒播放出来，完完整整地见证了美的形成。
“黑色玫瑰花。”玄夜轻声道，右手稳稳地托着穿着黑色长裙的美人，远远看去就好像他手心里长了一朵花一样，“花语原本是温柔真心，独一无二。
“但在我这里，她的花语是死亡。”
话音未落，Gassen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喘了一口气，却不敢将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
“你的体内已经被我种下了种子。”玄夜淡淡道，“刚才我投出去的就是一粒黑玫瑰的种子。这种花的种子是共生的，也就是说，它们的感觉是互通的。如果我破坏这朵花——”
他伸出左手，捏住一片柔软舒展的红黑色花瓣，然后轻轻一扯。
花瓣盘旋着飘落，坠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Gassen忽然明白了。在花瓣与枝干分离的那一刹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狠狠袭击了他，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扯去了，只留下一个看不见的血淋淋的伤口。
“同生，同死。”玄夜漠然地看着对手痛得俯下身去，“命运相连，永世不得分离。”
暗夜·黑色玫瑰花！
“这虽然是一个暗夜招数，但想必你这种人应该听都没听过。”黑斗篷下的少年声音喑哑冷漠，“其实有另一个暗夜招数可以轻易化去体内的花种，不过——”
他有些残忍地笑了笑：“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暗夜属性，那么就试着用冰属性来反击吧。”
如果对手精通暗夜属性，那么他必然不敢用这一招来进攻。“黑色玫瑰花”威力固然强大，然而对灵力耗损极多，副作用同样强大。再加上对手轻而易举就能用克制招数将其化解，那么于他而言反而是得不偿失。
可他赌的就是Gassen不知道那个克制招数。
他赌对了。
花瓣接二连三地飘落，纷纷扬扬，仿佛一场细雨，满天的烂漫。每一片花瓣被扯落，撕裂的痛感就更加强烈一分。Gassen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呼号出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可是他摸不到伤口，黑玫瑰造成的伤害是有内向外的，他没办法用任何一种治愈术来治愈自己，因为根本就没有伤口。
玄夜的动作优雅至极，将皇后的舞裙一层一层撕烂，原先高贵的玫瑰花顷刻就只剩下一圈薄薄的花瓣包裹，在风中瑟瑟发抖。他注视着对面跌坐在地的Gassen，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毫不犹豫地抬腿向他走去。满地的玫瑰花瓣在他毫不留情的践踏下被碾成碎泥，唯有暗夜的风吹起一缕清香。
Gassen透过半模糊的双眼看着对手朝他走来，咬了咬牙试图凝聚起灵力反击。又是一片花瓣凋落，他眼前一黑，灵力尽数散去，终于没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玄夜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冷漠地向下俯视着他，随手又拈去一片花瓣。那花瓣悠悠地飘落在Gassen身前，瞬间便被他额上接连滚落的汗珠所浸透。
“玫瑰死亡之时，便是你的死期。”少年淡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魔的低语，“很可惜，你本来可以当一个不错的对手。
“但是你如此看不起暗夜血脉，那你就是天地间最大的耻辱。
“虽然主人没有把你除去，但我不能容忍一个败类在我眼皮子底下侮辱暗夜一族。
“Gassen，再见。”
他收拢了手掌。
那一株玫瑰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从根到茎，从叶到花，每一处都在颤抖，所剩不多的花瓣齐齐收拢，包裹住了中间的花蕊。血色的纹路在黑色的花瓣上蔓延，勾勒出一抹妖冶腥红。
灵力释放的那个瞬间，玫瑰花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再度绽开了。
不，这不是绽开。就好像花蕊忽然爆炸了，花瓣向着四面八方飘去，纷纷扬扬抛洒，盘旋着翻滚着坠落。玄夜站在漫天花瓣雨的中央，沉默着，收拢的掌心中孤零零地立着一根干枯的枝条，连片叶子也未曾留下。
黑色玫瑰花·死亡凋零！
花儿谢了，一切都只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玫瑰花的女皇跳完了一支独舞，鞠躬谢幕离开了舞台，褪下了她的黑色长裙，化作一缕烟墨消逝于时空。
Gassen的惨呼回荡在郊外的夜幕之下，可惜小镇里无人听见。
玄夜缓缓张开手，让那粒种子和光秃秃的花茎从指缝间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在满地的花瓣中。他俯下身，凝视着对手空洞无神的铁灰色眼眸，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才缓缓直起腰来。
“我将种子种在了你的心脏上。”他轻声道，似乎对手还未曾死去，“明天他们检验你的尸体时，将会发现你心口的种子。
“如果运气好，他们还能看见你心脏里那朵凋零的玫瑰。
“就算是我送给他们的小惊喜吧。”
Gassen只是用空洞涣散的眼神盯着他。
玄夜无声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一旁的森林。回想起刚才战斗的情景，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玫瑰是很美丽的花啊，优雅高贵。哪怕是黑色的，哪怕被世人所厌弃，她还是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翩翩起舞，以女皇的姿态俯视众生。”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身子蓦然一僵，捂住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有几分病态。
……该死，自己最近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玄夜皱了皱眉，一甩斗篷加快了脚步。他森林边缘站住了，回头。对手僵直的身体冰冷地躺在没有星光的夜空下，四周是死亡的寂静，满地的花瓣仿佛葬衣，宣示着又一条生命的陨落。
夜风拂过，吹过少年的额发，吹得斗篷猎猎作响。枯萎的花瓣微微颤动，被风吹得卷起了瓣尖，也吹去了玫瑰最后的暗香。
2020.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