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问已经膨胀到三丈高的狰狞肉身,在这一刻变得透明。
其体内的脏器、血液、道元,一切都无所遁形!
哪怕是隔得很远的观众,都能清楚地看得到,熊问的山根之处,黑雾如浪潮翻滚。熊问的躯干之中,五个脏器正在散发红光!
“我说你的役鬼之术,怎么能催动如此强大的鬼兽……原来是五脏君的加持。”鲍玄镜说话的内容是带着惊讶和恍然的,但声音漠然得没有情绪。显然他已经进入一种不同于平时的战斗状态。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五道格外明亮也格外粗壮的镜光,便似天谴之电,将熊问的五脏贯穿。
神谕实现,神意贯彻!
在内府修士中,神通内府是千里挑一。但在观河台上鏖战的,又有哪个不是几万甚至几十万人里挑出来。
谁人不怀神通?
熊问还未曾真正展现过的这门神通,就叫做五脏君。
这是较为常见、历来也都开发得很完整的一门神通。
它的种种开发方向,几乎已经被历代拥有者诠释到尽头。
这门神通以建“五脏庙”为神通初种,神通大成后,会在五脏庙中,各奉一神君。
五脏神君既能壮大“神、魂、意、魄、志”,又能强壮肉身,丰足体魄。可以定人情志,还能影响寿命。甚至到了洞真境界,也还能助益元神。
它的应用是如此之广,以至于《朝苍梧》里说“脏忧各有异,千人不同神”。
只可惜熊问似乎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催动它爆发,五脏庙就已经被镜光洞穿,五脏君就已经被镜光定死!
熊问的躯壳已经完全失去遮掩的意义,他像只琥珀里的飞虫任人观赏,他透明的道身比飞虫更不堪。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体内的秩序已经失控,那强壮的五脏如怒兽般挣扎……可是神明的目光定死了一切。
鲍玄镜虚按的五指,一根根收拢——
尾指收于掌心,熊问的肾脏便炸开!
在这“溃堤”的时刻,水和尿逆冲进血液里,迅速污染了整个肉身。
熊问的一双耳朵,也在这时流出腥臭的血液。
“肾开窍于耳”,肾闭窍则耳识崩!
无名指收于掌心,熊问的肺脏便炸开。
“肺君”根本无力抵御这重压,当场与脏器同溃。滚滚灰烟废气,如毒蛇般在体内乱窜,熊问本已伤重的身体,又迅速萎靡。
他的鼻窍顿时也血流不止,污浊混流,只有出,不再进。
鲍玄镜几乎是在虐杀熊问!
但主持本场比赛的剧匮并无言语,没有宣告这场比赛的结束。
便是在这样的时刻,悬滞在鲍玄镜身前,被他死死定住的吞月头狼,鬼火都已熄灭的眼珠,倏然爆成血色,獠牙暴涨三尺,生生挣脱了镜光的锁定,猛然一口将他吞下!
观战席上一片惊呼。
役鬼走尸的手段,最独特的地方在于这些东西本就是死物,已经不能再死。在任何时候都还残存战斗的可能。
熊问在战斗里的心思无疑也是深沉,能忍到这时候才爆发。
可是下一刻,这头吞月之狼便被自内而外无数道镜光洞穿,破碎得只剩一缕黑烟飘起。便是这缕黑烟,也在飘飞的过程里,被几道镜光再次分割抹去。
而立身原地的鲍玄镜,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来,慢慢抬高,叫人们看到他所托举的血淋淋的狼的心脏。
十二岁少年的手,并不宽大,像个孩子单手举着西瓜。
据说万仙宫的万仙来朝之仙术,就是自五脏君这门神通里源生灵感。
在道门之中,亦有自此般神通阐发的“五脏藏神”的道法。
于神道时代,也有“五脏神”这样的信仰诞生。
可见五脏君这门神通的影响之广泛,开发之彻底。
但在熊问这里,他又有了新的方向——他用五脏君,强化他的鬼兽,为鬼兽生五脏,大涨其凶!
所以有了吞月头狼这一次意图翻盘的暴起袭击。
可是这一切都没能瞒过鲍玄镜的眼睛,都体现在名为神明镜的神通里。
他从始至终朝向熊问的那只右手,不知不觉已经合拢了五指,捏成一个拳头——
五脏庙垮,五脏君陨。
熊问的体内发出最后一声爆响,他的七窍也已经废去,五感不复存在,道身破败不堪。庞大的身躯像山一样倒下。
终于被一道清光托住。
剧匮的声音便响起:“比赛结束,熊问挑战失败。”
观战席上还在吐白沫的季国人,终于可以安心地晕死过去。
鲍玄镜眼中的镜光还未消去,四面八方传来的掌声、欢呼声,也未能消解他神通状态下的漠然。
“那么,还有人要挑战我么?”
他站在演武台中央,抬眼看向星室:“这人实在不特别。”
他看的不止是星室里的两人,更是赛前所有的蠢蠢欲动。
姜安安暗暗咋舌,好厉害的小孩。脸上只是堆起一个无害的笑容。绝无此意啊,绝无此意。你小时候我哥还抱过你。
邱楚甫更是微微一笑,做出了真心膜拜的姿势。
月室之中的褚幺表情严肃。这个十二岁的小孩,也是把师父当偶像来的。可天赋却比自己强太多了……也比自己会拍马屁……
横飞于空的半透明鸟儿,在今天的比赛第一次发声,说了句无关于比赛的话:“玄镜你这门神通,倒是前所未有。”
哪怕是在神通的漠然状态里,鲍玄镜对于这代表镇河真君的知见鸟,也是恭恭敬敬:“这门神通的确藏了很久,赛前只有陛下知。”
他郑重地对这鸟儿行了一礼,才继续道:“我出生的时候,祖父为我取名,说‘玄镜独鉴,神明昭晰’,故名玄镜。我永远地失去了他,但永远不想让他失望。或许是这份心情,导致了这门神通的觉醒,我乃不智之人,但……生而神明!”
他嘴里说“生而神明”,但眸中的镜光就此褪去了。重新又恢复成少年人的眼神,意气风发也明朗,也有对镇河真君的尊敬,和对自己的自信。
“生而神明,行而为人”……这是他对自己的告解。用观河台上第一次登场,宣告人族“最天骄的诞生”,而那一缕人道之光,是他必得的冠冕。
一生刚强的鲍易,行雨半生,陷沉在东海无序的波涛里,仰望天空之时,所求不正是这一刻吗?
重玄家有贵子,鲍氏不输于人。
十四年前姜望,十四年后鲍玄镜。如是而已!
神通状态消散后,是重新鲜活的眼睛。少年朔方伯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流下。在少年玉盘般的脸颊,如冰珠滚落。但只此一滴。
少年人喜也不显面,悲也不用力。
所有人都明白,他在怀念他的爷爷。但他不允许自己过多怀念。
在“家无壮男”的鲍氏,十二岁的少年,必须要坚强地肩负起所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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