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8章 神明镜
演武台上血气滚滚,斗法精彩,姜安安是看客之中不太一样的那个。观众在等待胜负,她的视线却在胜负外,立于熊问走后显得空荡的星室,若有所思。
下一刻观赛席上的博望侯,便抬眼望来,捉住她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姜安安眨巴眨巴眼睛,便往后一缩。
胜哥可真厉害啊。
怎么自己心里动点儿什么念头,他全知道?
哥哥和齐国的关系向来亲近,他们老姜家跟重玄家更是亲如一家。
重玄瑜还是哥哥的干儿子呢,算起来她也是小瑜的姑姑。
她当然有过挑战鲍玄镜的闪念,但也只是见识诸多天骄,自知实力不济后,天马行空的杂想。想着要是能捡个便宜就好……实际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她都不会这样做。
季国乃道属国,天下道属国,皆以景国为宗主。
出身季国的熊问,好不容易闯到这一步,却胆大包天的触及比赛规则,开口要挑战鲍玄镜,挑衅齐国的威严。
这无疑会被视为景国对齐国的挑战——
无论事实是不是这样。
齐国是一定要做出反应来的。
但对于本届黄河之会,齐国并没有大闹一场的准备。派出重玄胜来做领队,就是表态支持姜望来的。
他们派出三位国之天骄,全力备战,公平争胜……也就是如此了。
不像景国,既有宛国许知意,又有季国熊问——现在一看,似乎就是刻意放下了诸多棋子,是冲着搅和点什么来。
在姜安安看来,胜哥现在是没什么牌可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姜家有恩仇必报的传统,她必须得支持胜哥一把。
所以,她是打算等会儿重演熊问故事,开口挑战谢元初来着……
虽然肯定是打不过,但也要给景国佬一点颜色看看,叫他们知道,有重玄胜大哥带领的齐国队伍,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但这想法才刚刚成型,她只是下意识地往日室那边看了一眼,胜哥就察觉到了,并对她的想法予以否决!
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镇河真君那么聪明的人,她姜安安也是说忽悠就忽悠。怎么到了胜哥这里,好像自己的头盖骨都被掀开了,心里的想法都陈列在他眼前呢?
但不管怎么说,听胜哥的准没错,所以那边一摇胖头,姜安安立即就放弃了找揍的想法。将如梦令里演练的目标,换成了东王谷那个耳洞里都游着小蛇、瞧着就吓人的蹇子都。
“黄河智囊团”制定的三个目标里,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一位。
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虫,着实叫人头皮发麻,无从下手。
但已经到了没得选的时候,她也只能面对。
那条血气之龙,就在此时腾飞上来。
透明的镜墙完全无遮掩,在姜安安面前升起的,是一对灯笼大的冷酷的血色竖瞳。其间斑驳的星星点点,仿佛是来自于原主的不甘愿。
但血气已一统。
姜安安的雪眸看得清楚。
曾属于熊问的血气,似于千锤百炼后,锻成了鲍玄镜的冷刀。
比这双龙眸更冷漠的,是龙头之上立着的少年朔方伯。
他的眼神是如此寒凉,掠过演武场上无数细微的变化,便像是为之缀上了薄霜。宣告结局,不允许新的变化再发生。注视着肌肉虬结、血气磅礴的熊问,仿佛看着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但这具“尸体”里,心脏雷鸣!
在秘法所聚的血气巨熊,被轻易摧垮掠夺的当下,熊问仰天而啸。
他的面部笼上一层红光,红光之中又有黑气隐隐。
人面有山河。
鼻为中岳,额为南岳,两山相交之处的最低点……称为“山之根”!
此刻便在这“山根”处,滚滚黑雾,起如狼烟。
霎时演武台上,鬼哭狼嚎,似有天之恸!
作为季国建国至今唯一一个走到观河台的人,有史以来的“最天才”,季国的当权者再怎么谨小慎微,也不可能寒了这个本土天才的心,对他藏着掖着。
“阴山派”的传承,役鬼走尸的手段,早都交付于他——除了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能给。
季国当权者破除血脉禁锢,大胆传法,乡野少年勤学苦练,终放光华……这本该是一段佳话。现在可能是季国皇帝的梦魇。
这几乎绝迹现世的“阴山派”手段,许多年来第一次在观河台上绽放。
所谓“亘古乾坤在,阴阳山河存。”
冲出熊问山根的黑雾,仿佛贯通了某个神秘的空间,千奇百怪的兽吼,沿着黑雾起伏漫延。
仿佛天掩月,正是鬼下山。
“嗷~呜!”
黑雾之中跃出一头雄健如骏马般的狼魂,长毛起伏,鬼火照眸,瞬而一声啸,召影有千百。
千百头鬼狼如结军阵,各有目标,向血龙咬去,似蝇虫奔月。其中当为头狼的存在,张开狼口像是吐出了一团明月——更狼牙森森似剑,正一口咬向鲍玄镜的脑袋。
又有熊咆虎吼,山林动摇,万兽之声,皆从山根起。
在鬼道未盛,气运几被斗昭独占的时代。熊问别出机杼,不役人鬼,役兽魂!
他足有一丈的身形再次暴涨,肌肉坟起,骨刺外突,咧开了嘴:“今为万兽之王,万鬼之君!”
演武场上似已入夜,黑幽幽的一片像云翳般涌来,那起此彼伏的低吼,似喻示着无以计数的鬼兽……正在黑暗里诞生。
站在龙头上的鲍玄镜,却只是眸光微抬,他的眸光是箭,抬眼就万箭齐发。
那团“明月”在他的身前被拆解。流光之后的鬼魂头狼,就这样被钉杀在空中。
而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玄冰所刻的镜。镜中他的漠然和高上,仿佛神明!
他抬起手来,五指摇按,居高临下的,对着熊问的天灵——
“此为神通……神明镜!”
所以那并不是眸光,而是镜光。
无以计数的镜光,掌控了一切,撕裂了夜幕,将全部的鬼狼都洞穿。
鲍玄镜脚下所踩着的血龙,这一时开出千万道裂隙,所有的裂隙,都是光之去处——自此延伸的染血的镜光,恰似飞鸟投林,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熊问身上。
那些镜光仿佛变成了血管,熊问身上的血气,便通过这些镜光,反向被血龙所掠夺。
他用熊问的血气,吞吸熊问的血气!
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