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虽寒,西市依旧人来人往,比肩继踵。
柴家柜坊外头,背靠柜坊墙壁,两侧竖起板子,卡扎实了,挡风。
桌椅一应俱全, 还贴心地奉上茶汤。
国子监生们享受这样超高规格的待遇,原因只有一个,带队的博士柴令武是柴家柜坊的主人……之一。
柜坊的所有权将会是柴哲威的,但柴令武多少会有一点分红。
这是给柴令武留的一条后路,万一折腾失败了还有个地方混吃等死。
当然,至少现在的柴令武是看不上这点的。
凭他在柴家柜坊大主顾的身份, 要这待遇也轻而易举,因为柴令武向柜坊灌输了“主顾就是饭碗”的理念。
至于说上帝, 抱歉,此时的景教还没入大唐,没人认识他。
更别提后世的“上帝”们,到了信用卡还款最后一天,死活还不进贷款而逾期;莫名其妙地背上一笔贷款;某酒上亿的资金不翼而飞。
柴令武后来才想明白,在这个行业里,“上帝”这个词,往往意味着“送你见上帝”。
易迩阚扯着脖子,以身边的罗忠戌为范例,一遍又一遍地向过往的行人讲解烟毒的危害与预防,那怕因此驻足的人少得可怜。
易迩阚喉咙有点沙哑了,又轮到罗忠戌自述。
在书学里,他二人的倒是颇得博士欢心,奈何性子有些腼腆了,要改。
但凡公门官吏,你看看有几个腼腆的?
性子越圆滑,上升得越快;真正埋头干事的,一辈子扎根于此吧。
柴令武非要拉他俩出来磨砺, 这叫关爱。
同一组的国子学监生与律学监生听了一阵,各自去旁边开始找人解说了。
要是连这种程度的考验都过不去,以后怎么为父母官、怎么牧守一方?
国子学的助教很年轻,看上去与柴令武年龄相当,序齿之后,柴令武才知道,对方竟然真的只比自己大一岁。
这就很灵性了。
国子监助教听起来不怎么样,细算下来也不得了。
从六品上的官职,与柴令武之前的河州治中、上县令平起平坐,只比博士低了两个品阶而已,福利待遇不用说,只这履历就相当惊人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柴令武的背景与资历。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助教的职位是个兼职而已,人家的本职是门下省典仪,从九品下的官,一如柴令武当初。
“我跟你讲,当初我也是从九品下的县尉,那叫一个苦哟,与那个监生的阿耶守着民夫筑城……”
柴令武根本没有因为对方官职太小而变脸,而是滔滔不绝地讲起往事。
门下省典仪的具体职责, 按《新唐书》的说法,是掌赞唱及殿中版位之次。
“忘了,失礼了,却未请教助教高姓大名。”
讲嗨了的柴令武终于回过神来。
助教微笑叉手:“下官李义府。”
“因文章被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李公举荐的李义府?”
柴令武忍不住惊讶了。
李义府笑容里隐约有几分得色:“不意些许微名,竟入柴博士之耳,下官不胜荣幸。”
现在的李义府,还是那个脊梁挺直、心存正气的好青年,不能与后来脊梁被压弯、道德扔地上、行事没底线的不法之辈相比。
否则,他不可能连连被李大亮、刘洎、马周等人举荐,更不可能被李世民任命为李治的太子舍人。
可是,这样一个品行优良的人,为什么到了高宗时期就判若两人了呢?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柴令武微笑:“听说李助教诗才极好,不知近日可有佳作共赏?”
李义府腼腆地笑了。
因为李义府几乎总是带着笑容,所以后来被人称为“笑里藏刀李猫”。
“倒是有一愚之得,正要请博士这等大家斧正。”
“大家”这个名头安柴令武身上,略略有吹捧之嫌。
虽说《将进酒》的名声不小,但柴令武也就这一首全诗而已。
“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题美人》,请博士品评。”
(又名《堂堂词》。)
柴令武拍案叫绝:“以月为团扇,以云为舞衣,非天仙何邪?顾影自怜,何等美妙!此诗,虽一字不能改之!假以时日,庙堂之上,当有助教一席之地。”
李义府得意地抚须,矜持地摆手,俊朗的面容隐隐发光。
这首诗,即便是以李义府一生来看,也是上上之作,与李杜相比也不落下风。
只不过,因为李义府的名声所累,这诗的流传范围并不广,大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此诗。
……
东市,司徒雷带着人,扯着嗓子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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