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大步走远,她也小步快跑的紧跟着。
瞎子岛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点亮了天际,化作黑夜里的一颗海平面上的星,灼灼闪烁。
隔海千里之外,天津卫。
满天繁星,璀璨如银河。
临海有山,山远离城镇,树木成阴,林间有兵营。
兵营不大,大概可容数百人的规模,一面大明旗帜在校场上猎猎飘扬。
旗帜上一个斗大的“徐”字迎夜风而舞,在空旷的校场上被营火照耀,分外亮眼。
旗下,用于阅兵的木质高台御风而立,两道人影在风中伫立,隔着树木山岭,面向大海。
一人穿大明正三品文官常服,绯袍黑带,束发乌纱,大约六十出头的年纪,瘦而形衰,一缕长须黑白交替,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虽面带忧色却目露坚毅,两腮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透着倔强不屈的意志。
另一人穿青袍,戴书生巾,普通文士装扮,四十多岁,貌似没有官身,但腰悬长剑,脸庞比老者要丰满一点,脸上的皱纹却和老者一样多,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同向而立,相同的担忧神色一齐涌在面皮上。
无人说话,都在看着松涛林海,仿佛风吹叶动中有引人入胜的景致一般。
良久,中年文士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师,还是另想办法吧,浙东的水师都烂透了,指望他们,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小姐救出来。”
这句话还有下半句,他没有说出来。
落入海盗手里的小姐,猴年马月之后大概孩子都一大堆了。
人到时候是不是活的都另说。
老者身影不动,摇摇头。
“还有什么办法?水师都没用的话,还能指望谁?”
“登莱的水师,袁可立袁都御史亲手练出的兵,有大明精锐的声名,连今上都称赞有加,多次下谕旨封赏,焦大人去年曾向老师引见袁大人,不如向他求救,看在焦大人的面子上,想来他一定答应。”
“袁大人的水师……”老者想了想,又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的兵虽好,但登莱远在山东,派人过去再调兵去往浙东,这时间上就来不及。”
文士看着他的背影,张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罢了,小女生死有命,她送圣像而来,与圣像一同落入贼手,想来是上帝的考验,若是有命归来,自然极好,若是命丧贼子之手,也是无奈。”
老者说着,深深的叹口气,中年文士也无言以对,两人又沉默起来,无助沮丧密密的布满心头。
“老师在此练兵,可惜练的新军,以大炮火器为主,若是练的是水师,此刻就派上用场了。”文士拍了一下掌,懊恼的道。
“小女的事,先放一放,初阳,你这次去辽东,任宁远参赞,是孙承宗孙大人的抬爱,可不要丢脸。”老者终于回头,面向文士问道:“关于宁远城防,你有什么打算?”
文士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精神为之一振:“老师,我打算用你教导我的方略,先筑炮台,在宁远各处要害设立炮位,以发挥火炮威力为首要。炮台要坚固,立于城墙之上;射界要广,可覆盖城外大片土地。”
他从袖笼里抽出一卷书轴:“具体的,我写在上面,请老师端详。”
大明河南道御史徐光启接过卷轴,展开一览,校场上火盆熊熊,足以照亮。
看了片刻,徐光启收起卷轴,表情由阴转晴,显然对其中的文字极为欣赏。
“计划得不错,不过对炮手的训练有所忽略,须知炮虽利,但还是由人来操作,若是炮手不精,再好的炮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这一点也要留神注意。”
表字初阳的孙元化茅塞顿开,忙道:“老师说的是,光是筑起炮台,架起大炮,没有炮手的操作,也无济于事,我此去辽东,一定向孙大人报告,请他拨出得力军士,善加指导,调教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炮手队伍来。”
“你靠谁来教导呢?”
“这个……呵呵,正是我来老师军中的原因。”孙元化抱拳,呵呵笑着向徐光启鞠躬。
徐光启微怔,继而明白过来,把手指头朝孙元化连点,口中苦笑:“好啊,你竟然算计到我这里来了,不用说,你是看中了我营里的葡萄牙教习?”
“这是老师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先谢谢老师了!”孙元化双手作揖,大礼参拜。
“你要我的教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徐光启脸上带笑,语气却严厉起来:“拿人手短,若是辽东战局危急,你却束手无策,到时可不能怪我不念师徒情分,一定重重参你一本!”
“老师教诲,徒弟岂敢儿戏?”孙元化缓缓起身,严肃的答道:“此身报国,当马革裹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