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也是各家所担心之事吧。”申慕羊淡淡笑道。
“塞伯家的人这次来昭院,就为此事?”
“预兆的事?噢,那倒不是。”申慕羊摇头笑道,“预兆给得再明白不过,战事有利东方,他们无须另寻解释。他们来,是想寻求得到火油。”
“有希望吗?”
“不,昭院对此不会松口。毕竟一家要了,别家也会跟着提要求。到那时,这天下可就再难安宁。”
“如此也好。那我们就用不着费这脑筋了。”
“公主殿下圣明。”
“学士,如果像你说的战事有利东方,那阙西今日局面又作何解释?”
“这个嘛,就是我今天要特别告知殿下的了。殿下想想,从地理位置来说,泊洛在西,安甸居东,目前阙西战事失利,显然跟星象所昭示的不一致。所以,这里面大有文章。”
瞿如心里暗自吃惊,因为学士所言跟埠庐家的说法大致无二。不过,她相信申慕羊持有这种观点并非是受埠庐家影响,于是便小心问道:“瞿如虽为女儿家,却也知十三堡长期跟泊洛作战,兵精将勇,就算如今战力难以跟当初勇烈王在世时相比,想来也不至一败涂地,几近灭国。这里面到底有何蹊跷?”
申慕羊似乎很享受被眼前美人请教,此刻故作高深地闭眼沉默一阵,稍后才缓缓吐出一句:“殿下也是明眼人,要想洞察其中奥妙,只须牢记一句:星象不欺人,但人会。”
果然有人捣鬼,跟埠庐家通报的情况一样。
“既如此,我逐埒家该当如何应对?”瞿如又问。
“公主是想问,逐埒家当不当出兵?我看,这已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吧。”
“怎么说?”
“无论阙西战事背后有无阴谋,贵国都得出兵,这是顺势而为之举。”
“不能说得清楚些吗?”瞿如蹙起双眉,做出娇嗲之态。
“这话还不够清楚吗?”申慕羊又笑了笑道,“安甸诸王,谁居于东方?”
“有利东方……星象是这意思?”瞿如一脸诧异。
“大中有小,小中育大。天意难测,只可体会。”申慕羊又忍不住卖弄一通,然后才说,“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星象不欺人,但人会。即便天兆有利,也得小心应对。”
“那么,我方该小心什么呢?”
“这个我可无法回答你。因为天象并未对此做进一步提示。不过,若能更多了解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了解这场战事背后的因由,对应付当前局面,肯定大有好处。”
“我想,学士对此一定有所洞察。”
“我是个观测星象的学士,此生只会仰首观天,并不擅察世间百态。就算对时局有何看法,也不过是将观测所得加以验证。而要揭开此战由来内幕,还得靠你们自己去调查。”
“好学士,你总得给我个可行的法子。要不就告诉我,此事该去何处调查。”瞿如动用她一贯行之有效的武器,以她那能酥到人骨头里去的声音开始撒娇。
“我的好公主哦,你这可难住了我,”申慕羊像个慈父般伸手揽住瞿如双臂,轻轻捏着,然后认真想了想才说,“依我之见,不妨去趟碎蛋岛。去那地方看一看,查一查。只要掌握从战争初期到现在,那里前后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对整个阙西战局的演变自然就会有清晰的认识和判断。”
“碎蛋岛?”瞿如面带温柔笑意,任由学士捏着。
“是的,碎蛋岛。一百年前,诸王西征的出发点和大本营。”
“好,多谢学士提供建议。我想我方会尽快派得力之人前往。”说着,瞿如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所说近期将天降异兆之事,是否果真会发生?”
“会。而且我可以坦言相告,那位主也已决定利用这个机会。”
“那位主?”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好,我们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对不对?”瞿如抿着嘴似笑非笑道。
然而不等对方回答,她却忽然又一蹙眉头,显得无比忧虑地说:“对了,我爷爷已得知凫徯就是蔑?之子,是他外孙。父亲托我向学士请教,下一步咱们该当如何应对。”
“是啊,是啊,当年是我建议你父亲将那孩子留在身边,”学士缓缓地,有些不情愿地放开瞿如那温软柔嫩的手臂,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捏搓着,“褚?陛下没有怪罪你父亲对此事多年隐瞒不报?”
“没有。”瞿如清浅一笑,“好在父亲听从学士建言,对此早有准备。”
“不管你爷爷对此是否知情,至少你父亲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并不会招致猜忌。毕竟这么做对逐埒家没任何坏处。”学士边思索着边说,“至于那孩子……他该已经成年了吧?”
“十六岁了,跟他父亲一样强壮。不久前他还在比武场上夺了头魁呢。”
“成年了。很好。”学士十根指头交替捏着,“你们想趁机帮他争回王位吗?”
“学士你的意见呢?”
“我的看法是再等等,还不到时候。当前阙西形势复杂,皆因背后有股势力在暗中操控。可那个藏在幕后阴影中的到底是谁,首先得要搞清楚。形势未明之前,小王子在世的消息最好先别公开。这次你家正好要出兵阙西,可以的话,最好能让他随军西征。要知道,十三堡许多将领仍是他爹当年旧部,若是今后要他接掌阙西,现在就得让他跟那些将领们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
“我父亲也是这意思。”
“你父亲是极有远见之人。”申慕羊边说边看了看窗外夜色,“好了,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说起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不管白天黑夜,天宫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因为失眠吗?”
“不。哈哈,公主殿下真会说笑。”申慕羊捋须而笑,“是窥视。”
“莫非连立德立学的昭院也已被世俗所征服?”瞿如似笑非笑的问了句,然后又接着道,“我还以为那是全大陆唯一超脱于王权之外的清净所在呢。”
“相信我,那里早就不是了。”申慕羊摇着头说。
“好吧,多谢学士今日能跟我讲这么多,瞿如牢记教诲。”
“公主言重了。”申慕羊起身,拉起兜帽盖在头上,迈步走向门口,忽然又转过头,“千万记住,星象不欺人,但人会。”他似乎生怕瞿如没能领会这句话,又再次叮嘱一遍。
“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