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已四月。
朝臣们早知道,该变天了。
姜太师之流,便是小皇帝和摄政王博弈的牺牲品,尽管他们都知道小皇帝羽翼未丰,对上摄政王无疑蚂蚁撼树,却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神仙打架,凡人退散。
牢中早已打点妥当,姜太师所处的环境并不恶劣。
没有潮湿的稻草为铺,蚁虫为伴,只是简陋。
看守领着姜暮笙和姜幼胭进来时,姜问之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他没有穿囚服,一身青衣还算素洁。
姜问之四十又三,身姿修长,面白蓄须,一双长眉,瞳黑如墨。
姜幼胭记忆中的爹爹一向是这般的风骨,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明明再简陋不过的牢房,他坐在那儿,却是蓬荜生辉,满室光彩。
只是爹爹清减了许多,乌黑的发也些许斑驳。
姜幼胭望着爹爹,这情形与往日并无不同,许多个年岁,爹爹便是这般,认真地沉浸在书籍中,不曾注意她的到来。而后她便会任性地发出噪音引来爹爹的注视,讨乖卖痴。
看守悄悄的抬眸看了眼身形消瘦却如玉的公子和被斗篷遮掩的姜家小姐,如今是摄政王未婚妻的身份寄住在摄政王府上,虽说是被送到了教坊司,却也当日便被带了回来,倒是好福气。
姜暮笙瞥向他,那人一怔,立刻收了目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退下。
姜问之看了过来,长眉舒展,俊目微弯,眼角细细的纹路也泛着温柔,他并不意外两人的到来。
“你们来了。”
这句话便像开闸的阀门,将姜幼胭满腔的不安委屈和惶恐宣泄而出。
“爹爹!”姜幼胭抱着爹爹的膝盖呜呜咽咽哭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有好多好多委屈,又都倾述不出,只能哭罢。
“好孩子。”姜问之抚着她的发安抚着,掌心宽厚而温柔,他的手掌保养并不得体,早年下地劳作而粗的骨节,孤身游学时落的疤痕,更多的是写字磨的茧子。
“胭胭瘦了。”
“爹爹清减了!”
姜暮笙噙着笑安静地看着,眉眼也有了些许潮湿。
姜问之神态俱是平和,对自己的现状避重就轻。
却仔细询问着姜幼胭这些日子的经历。
姜幼胭到底年岁小,父兄保护得很好,即便经此一遭,她对政治也仍不敏锐,不自觉便被姜问之转了话题。
姜幼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爹爹和哥哥的神情都温和平静,在包容安抚的目光中,她略微安下心。
姜问之抚着姜幼胭的发,宽慰地笑,“都是很好的孩子,爹爹很感激。”
“胭胭安心在王府住下,也不惧怕远离他,摄政王是个好孩子。”爹爹对摄政王的评价很高,姜幼胭鼓腮。
姜问之好笑,伸手把她的发揉乱了些,语气温柔宠溺,“要听阿蛮的话。”
爹爹向来唤哥哥阿蛮,蛮淳是爹爹为哥哥取的字。
一点也不像哥哥,识文断字后姜幼胭便很是不理解,那么多个形容美玉香草的美好字词爹爹为何不选却选了蛮这个字。
管家爷爷说贱名好养活,这个名字是为了留住哥哥。
心头酸涩,那之后,姜幼胭便再没问过。
“胭胭听话,我和哥哥等爹爹回来家。”姜幼胭点头。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过了,牢头进来催,姜幼胭依依不舍地跟着哥哥往外走,走了几步迷迷糊糊的脑子才清醒了几分,对于爹爹的想法,自己却是没问出来什么。
爹爹只是宽慰自己无恙,又让哥哥好生照顾自己,别的却是没多的了。
不由得鼓起了腮,心里却是满涨又酸涩,爹爹和哥哥还是把自己当孩子宠着。
一直关注着她的姜暮笙见状,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腮,轻笑,却是一阵咳意,他按耐着压下仍闷出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