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明知道自己这件事情一定是卜侍郎在背后使了绊子,虽然十分愤恨,懊悔当初不该在华德生面前替他说情。但是如今她没了靠山,拿那个卜侍郎也是无可奈何,这口气只能是合着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吞了。
赛金花又与宛平县派来的差役打通了关节,暂时留住几天,料理京城里那些未了的事情。讲明了在京城里多住一天,给解差二百两银子,有一天算一天。
赛金花心上虽然烦恼,却还仗着手里头着实还有几个钱,还有一个丫鬟金红,到了上海再做起生意,还不至于穷困潦倒。就是从此不做生意了,有了这些钱,这辈子也是吃穿不愁的。却是哪里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金红竟然席卷了赛金花的所有银钱、首饰,跟了个赛金花的车夫逃之夭夭,天高海阔,不知去向。那个金红将赛金花卷了个彻底,连几件值点钱的衣服,也都掏了个干干净净,一件不留。
赛金花气急攻心,号淘大哭。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懊悔以前嫁了洪殿撰,偏偏不安分,非要重新出来得瑟,再入青楼,风光的时候得意忘形,不肯早些嫁人,到如今却落得身无分文,举步维艰的境地。
正哭得伤心,银姐走过来再三相劝,赛金花方才勉强止住了哭声。她总不能也像银翠那般人生无望,不如归去。归去是需要勇气的,她还没那个勇气,只得还要想想眼下的困境该如何应对。最苦的自已是递解之人,戴罪之身,不能出面,也不敢报官,只能眼睁睁的让金红逃走,想想就觉得憋屈。
所以,识人有多重要,识人不清,被人坑死,那也只能怪你自己眼瞎。
赛金花止住了哭,把剩下的东西清点了一番,银钱、衣服首饰都被卷得干干净净,只剩了几箱旧式的衣服和一些陈设器具,多算些也不过值上个一二千银子。
那些下人见了这般光景,一个个都去自寻门路,一哄而散,走了个精光。幸而这个银姐是赛金花的旧人,倒是很有些良心,依依不舍,情愿同赛金花一同到苏州,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共患难,所谓的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此。
在京城里头住了五天,那解差便来催着要钱。
赛金花只得悄悄的亲自到几个旧时相好的客人那里,把金红逃走的事情哭诉一遍,要向他们借些盘费,借了一千几百两银子。又把所有的衣服、器具一齐卖掉,统共加在一起不到三千银子,却被那几个解差足足的讹去了一千六百两银子。
赛金花到了苏州,住了一个多月,想着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得同银姐到上海来,在法租界连福里租了两幢房屋,摆了打牌的台子,又兼着是个半开门的私窝子一般。赛金花常常带着银姐两个人到南诚信去坐一回,借此兜兜生意。不想今天无意之中却遇到着了辛修甫和章秋谷两个人。
章秋谷虽然也算是她的客人,却只是吃了一台酒,没什么交情。不过关于这个状元夫人的大名,章秋谷却是有所耳闻,只是一些详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此番相遇,倒是勾起了章秋谷的八卦之心,免不得要当一回吃瓜群众,过过八卦的瘾。
这个辛修甫却是去年入京会试的时候和赛金花有过交情,两下甚是要好。所以赛金花见了辛修甫心上十分欢喜,好似他乡遇故知的一般,不免把自己的这番蹉跌对着辛修甫等人一一的说了出来。说到银翠的吞烟、金红的卷逃和自己监禁刑部的诸般遭遇时,不自觉的眼圈儿就红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悲戚戚的,好似那微风振箫,幽凄欲咽,山阳闻笛,喑呜可怜。辛修甫也不觉心上凄然,着实的安慰了她一回。
赛金花又说起卜侍郎的那番把戏,引得章秋谷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章秋谷笑道:“天下哪有这般的奇人奇事?你也未免形容得太刻薄了些。”
赛金花正色说道:“这个姓卜的事情果真如此,天地良心,我没有半句的夸张,更不曾有半句的假话。你们不相信,我情愿赌个重咒,我要是有半句的假话,就要我烂了舌头根子。我和他又没什么过节,怎会凭空的去糟践他!你们不在京城,自然是没见到当时的那般情景,那些个京城里的京官,一个个的拿着手本,到我这里挂号请安的,你说稀奇不!”
章秋谷听了赛金花的这番话,知道不是假的,便也笑道:“如今那些堂子里的倌人,都比不上你这般的资格:六年的状元太太,三年的公使夫人,更何况还是联军统帅的腻友。许多堂堂中国的官员,一个个都向你上手本、称晚生,这也真算得上荣耀达于极点了。但是到了如今的时候,抚今追昔,回想当年,廿年风月之场,一霎昙花之梦,想起那以前的事情来,倒是不知你该如何的感慨呢!”
章秋谷的这几句话,原是有心讥刺她的,不想却触起了赛金花的一腔心事,无限凄惶,霎时就是泪眼汪汪,几乎要哭出来。
风光如过眼云烟,富贵如昙花之梦,人生的大起大落,真如黄粱一梦,梦醒后,除了换了个地方,除了年华老去,韶华不在,该没啥还是没啥。还是那句话,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同的选择,就是不同的人生画卷。而赛金花被递解离京来到上海,又该上演怎样的人生画卷?与男猪脚能否演绎出桃色大戏?咱们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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