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韩老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管这档子事?”夏泽问道。
韩石冢点了点头:“嗯。想必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韩石冢身为一朝元老,虽然早早死去,得了皇恩做了一方城隍,为何知晓了这等密辛之后,却选择瞒而不报,可我要告诉你的是,老夫是一介粗鄙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但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皇权争斗,尔虞我诈。老夫见过两位皇子,都是算得上是才高八斗,所以无论是谁能够坐上皇位,只要心系百姓,就是大善。”
夏泽欲言又止。
韩石冢脸上有些愧疚:“我知道夏泽小友你心中有些不快,可有些话,即便听起来不那么悦耳,我还是要直言不讳。就比如说大齐皇帝魏佶,为了心中霸业,不惜派出杀手一路围追堵截,害得你们九死一生,大齐错了吗?错了,大错特错了。还有此地城隍,为了这宿夜城的一方百姓,鞠躬尽瘁,死后还让这大齐王朝百般算计,大齐错了吗?错的不能再错了。”
夏泽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于这老头的直言不讳。
他缓缓道:“所以这样的因,造就了吕祖不远千里,也要去砍那两剑的果,此番下来,自然是大快人心,可麻烦就麻烦在这,大齐现任国主一旦驾崩,二子相争是不可避免之事。就好比开枝散叶一般,又结成了新的因果,这样算的上是好事吗?”
夏泽冷声打断道:“前辈所言,有些自相矛盾,甚至是迂腐的有些刺鼻。”
“哦?何出此言?”韩石冢抚须笑道。
夏泽走进几步,双手环胸朗声道:“前辈说大齐有错,错在何处?错在不该整个宿夜城的百姓,陷落在棋盘之上,错在不该纵容三头妖物肆意妄为许多年,搅得此地百姓怨声载道,家破人亡却无所作为。往小了说,我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泥腿子,甚至都未曾做出什么滔天大恶,便被多方势力乃至于大齐朝堂上的某些人算计。可曾有人记得?我夏泽,不也是大齐的子民?”
韩石冢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夏泽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听吕祖说了,那大齐皇帝当时就梗着脖子说,他惧怕的是那些草菅人命的山上人,他要让地上的生灵,敢于直视雷霆的威光。”
夏泽面露森寒,脸上难得摆出一副阴冷笑意:“可他今日所作之种种,不正好与他所声称之事背道而驰?既然大齐错了,那便加以改正,若是一意孤行,自然会有正义之师出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是他大齐咎由自取罢了。吕祖何错之有?我要反问一句,韩老前辈所忠于的,究竟是这个大齐王朝,还是魏氏子嗣?”
韩石冢被这一番犀利言辞弄得有些失态,挠了挠头:“自然是大齐王朝。”
夏泽冷眼讥讽道:“所以我才觉得老前辈的想法,显得尤为可笑。一个王朝根部既然已经腐朽,若是连皇座上的人都满不在乎,国土百姓落入他人之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当一个王朝气数将尽,可不是用某些掩耳盗铃的举动,便可以阻止的。我如今,只恨自己剑不够快,拳不够高。”
韩石冢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最后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垂手叹气道:“你说的对,大齐,的的确确是咎由自取。我作为一届老臣,不敢私自干涉王命,但就算是金身破碎,也要护住这一国百姓。”
夏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夏泽小友,你今后有何打算,是要去往大齐吗?”韩石冢一身的霸气,荡然无存,直到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才自嘲的笑了笑,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啊。
不想夏泽忽然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嗯,是要去一趟大齐,有些帐要算,还有,要见一位故人。”
韩石冢点了点头,像是有些央求的语气对着夏泽说道:“让那两个娃娃没事就回来看看,我是继任了城隍,可这城隍庙也仍是他们的家啊。”
夏泽的身影,消失在深巷之中。
城外五十里,某一处破庙内,锦意少年怒发冲冠,重重一拳轰在燃烧的火堆内,打得火星四溅,那股火焰也随之戛然熄灭。
“好你的魏饮溪!口口声声和我们大周结盟,私底下竞派出这等难缠的角色在此地埋伏,若非重明和苏老出手,刚才就全折在那了,不报此仇!我温芜誓不为人!”
“少主稍安勿躁.......”被称作苏老的老人,此刻半个面目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甚至随着他开口说话,纱布之上,开始有殷红的血液渗出,不仅如此,右手袖管处空空荡荡,显然是被韩石冢一拳打断的。
他缓了一会,等那股疼痛稍稍减弱,沉声道,“魏饮溪既然已经决定与我等联合,应该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若是我等一同死在宿夜城,他不仅仅会失去一个靠山,甚至会因为少主的死,让皇上直接宣布与大齐开战,到时候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与魏鱼寒联合抗周已然是大势所趋。就算他不在意以上种种,他也得掂量掂量我们背后的那个势力,他惹不惹得起。”
重明指尖在那堆冒着白烟的柴火上轻轻一点,立时有火苗燃起,转变成烈焰,她摆放好柴火,点头道:“苏老分析的很对,想必安排韩石冢在此地坐镇的,另有他人。”
温芜逐渐冷静下来,他盘坐在地上,用手中枯枝挑着,“难道......是那个传闻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魏鱼寒?”
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潘府,夏泽所处的客房内,几人围坐在一起。经过一个月的修养生息,三人陆陆续续结束了闭关。
最早出关之人,是徐修竹,早在大战之前,他就在林露清的喂拳重压之下,顺利迈入了武道六境,经过了这场浩劫,本以为能够乘着心中那股初具雏形的剑意,再破一境,不曾想一连十日过后,那一丝原本就飘忽不定的明悟,彻底消散,徐修竹自然是焦急万分,奈何再这样耗下去,也只会让心魔泛滥,只得草草结束闭关。
而反观白吕,阿玉二人,似乎是经过了许久的积蓄,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过后,顺利的迈入第七境。只是对于他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罢了。
“什么!你说你要独自一人去往大齐洞京?”众人惊呼。
夏泽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去往大齐本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阿玉满脸担忧道:“可是公子,我们才刚刚结束一场大战,虽说三头妖物已经被悉数剿灭,可难保大齐方面不会进一步派出杀手在半路埋伏,公子只身前往,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这一点,吕祖和吴道早已为我安排好了,大齐方面只要再有人对我出手,这一次死的,估计就不仅仅是那位国主了,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就算他们不老实,我依旧有应对的方法。”
阿玉仍旧是有些担心,而一旁的白吕则是一言不发。
但是他们心中都心照不宣的懂得一个道理,没有了束缚的夏泽,或许才是最强的,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何煦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道:“夏泽,你又要一个人出远门啊,那你这次去洞京,要多久才能回来?”
夏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最多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好好的呆在这,我一办完了事,就回来找你,到时候一定带你找到你的姐姐。”
何煦这才稍微放下心,点了点头。
白吕突然开口道:“你把我们大家叫到这来,除了说这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阿玉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
夏泽笑笑,伸了个懒腰:“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对,我这次把大家叫来,其实是有礼物送给各位。”
三人不由得一惊,开始了,又开始了,这家伙的本性又开始躁动了。
夏泽把手伸进了袖子,掏出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徐大哥,你的那把剑不是已经坏了吗,这把八面剑,是吕祖在黄龙身上搜刮来的,削铁如泥,我已经有了一把离火,这把八面剑暂时还没有个名字,就赠与你吧。”
徐修竹双眼微红,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接过那把长剑。
手指抚摸着剑锋,上边铭刻有古朴的符文,想必在对敌邪气鬼物妖物之时,会更加的游刃有余。
徐修竹笑道:“兄弟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以后有事别藏着,只要有麻烦,天南地北我都会赶来,打不打的过再说,撑死能帮你扛两板砖。”
夏泽咧嘴笑了笑,然后从方寸物内,取出一柄的油纸伞:“阿玉,这柄弥彰骨伞,可以遮掩阴气妖气,以后行走江湖带在身边,便可以免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就算是道行高深的修士,也难以看出端倪,而且也有助于你汲取灵气,你可以将其炼化当做日后自保的一门手段。”
阿玉没有马上接过那把伞,而是敏锐的发现了夏泽话里有话,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我接了这把伞,以后就要独自去闯荡江湖?公子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打算?为何不将我们带在身边,不也有个照应?”
夏泽怔住了,缓缓点头:“我送你这把伞,只是想让你以后多个傍身的物件,至于是不另有安排,的确如此,在此之前吕祖曾与我聊过,阿玉你和白吕若是想要成功渡过雷劫,光是在这缥缈洲上游历,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拜托吕祖,不久之后,带你们去那聚窟州上游历一番,尤其是你,阿玉,这个机会十分的难得。”
阿玉好像有些不高兴,嘀咕道:“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渡不渡过雷劫,对我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这一番话语,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怪异,连徐修竹和何煦,都忍不住连声咳嗽,同时也让白吕的神色,愈发不自然。
夏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却不了阿玉很快接过那把迷障骨伞,笑道:“既然是公子的安排,那阿玉恭敬不如从命,日后一定会变得更强,为公子分忧。”
夏泽终于欣慰的笑了起来,然后转头望向白吕:“白吕,我也有东西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