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删掉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名字。</P>
然后，在收件人一栏打上丁坦·里耶吉阿利的名字。</P>
小科的同学们几乎全都是靠谱的，其中以丁坦·里耶吉阿利为最。</P>
在担任义务学校校长直到现在的这些日子里，丁坦·里耶吉阿利为义务学校奉献了自己的一切。</P>
他所作出的最杰出贡献，就是和义务学校的老师们保护好了每一个孩子。</P>
在那些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岁月里，丁坦和老师们发掘了每一个拥有能力的孩子，直到今日，那些孩子中已经有一大半维护着机械蜂巢内重要基础设施的运行维护。</P>
如果没有义务学校和孩子们，机械蜂巢内的幸存者们必定不可能坚持到现在！</P>
一个负责的校长成了所有幸存者的宝藏，他不仅处理好了学校内的一切本职工作，还成为了Z集团—学校—孩子—家长—其他家长之间的桥梁核心。</P>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建立着大家的信心，他发掘每一个可能拥有天赋的孩子，在之前试验田暂停使用的最艰难日子里，他甚至想办法说服了一部分家长，拿出了自己私藏的粮食，养活了原本可能会死在那场饥荒中的学生。</P>
陈宴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事必躬亲的人总是会过早的消耗完自己的生命。</P>
陈宴在邮件里感谢了他为机械蜂巢奉献的一切，着重叮嘱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然后往邮件的附件里塞了10个多G的意识形态相关资料。</P>
他告诉丁坦，一定要把这些书里的知识教给以后的孩子们。</P>
然后，让孩子们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道路。</P>
……</P>
陈宴看着收件人一栏里自己刚刚打出的“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时候，有些犹豫。</P>
犹豫之后，他删掉了托马斯的名字，眼神中有暴戾渐生。</P>
托马斯·吉尔伯特是绝顶的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P>
他拥有欲望，又拥有压制欲望的能力，即便内心已经狂躁到几乎爆发，他也会在最后一刻隐忍下来。</P>
即便发生了任何不好的事情，他也能够很轻松的把自己从里面摘出去，好像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P>
他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只待无人压制之时，便会脱下人皮，扑入人群，享受血肉。</P>
陈宴要走了，他走了以后，什么事都做不了了，所以，他必须清除剩下的危险。</P>
在离开之前，他要带走一批人。</P>
托马斯·吉尔伯特，以及已经老朽的巴尔·达克罗德，还有那些曾经进入过他视线的聪明人们……都在此列。</P>
……</P>
陈宴大概花了十分钟时间，向大部分有必要交流后续工作意见的人发送邮件。</P>
在今天最后的两分钟办公时间里，他为剩下的所有幸存者群发了一封邮件：</P>
《因为大家的努力，我们在这该死的末日中生存到了现在。</P>
每个人都是伟大的，没有人比我更能了解你们的付出。</P>
直到现在——第三次天启之后的第一百五十八个月，机械蜂巢剩余的部分运行良好。</P>
只要我们别放松警惕，继续维持着基础设施接下来的运行，那么，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定能够在资源耗尽之前，看到黎明的到来。》</P>
打字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有些软。</P>
他们必定要在冰封中度过自己的一生。</P>
他们的付出甚至会在黎明降临的几百年后无人记得……</P>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在谈论起这段日子的时候，后世的人只会说，“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P>
即便如此，他依然要欺骗他们。</P>
——现在是第三次天启降临后的第158个月，距离理论上三百年后的日出之时，还有3442个月。</P>
——机械蜂巢如今的基础设施，所掌握的科技，以及剩余的物资，绝对无法让他们生存那么久。</P>
陈宴欺骗了他们，他出于自己的私心，无法告诉他们真相。</P>
他想要他们用尽一切力量生存下去。</P>
他决定为了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P>
《在一百五十八个月之前，我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P>
我用残忍手段屠杀了一个帮派，以及帮派陀地所在的居民，而他们的犯罪行为并未达到枪决的地步。</P>
我已经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拖延了太长时间，这不符合机械蜂巢内大家一起制定下来的法律。</P>
如果法律维护的是大家的利益，就必须遵守。</P>
我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用自己的生命来为机械蜂巢的法律正名。</P>
请大家相信我们一起制定出的法律，我们必定会成为公平的守护者。</P>
最后，请大家团结起来，努力的活下去。》</P>
同样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要自己走的体面一点——他想要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完，解开自己最后的心结。</P>
在发送完邮件之后，他满意的看了一眼刚好15分钟的时间，如往常一般关掉电脑。</P>
然后，他来到办公室侧面，某把被禁锢在容器中的、通了电的长刀之前。</P>
“克莱恩，我要离开了。”</P>
他很认真的说：</P>
“我算了算，你大概会在三天后的某个时间点恢复意识，但我等不到那么久了，如果再不采取什么措施，整个机械蜂巢里的幸存者们都要陪着我一起腐坏——</P>
我已经把所有人变成了我的失控蓄水池，所有人身体里积累的失控也已经达到了阈值。</P>
请你务必记住，在机械蜂巢之外，会存在一只和我长相一样的恶灵，那恶灵拥有神明的力量，非常危险。</P>
当你苏醒时，如果恶灵来犯，请务必斩杀恶灵。”</P>
他说完，走到门前，整了整衣领，走出了办公室。</P>
离开Z集团大楼，走出几十步的时候，陈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P>
他扭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体已经倒在了Z集团大门前的楼梯上，撞得头破血流。</P>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主动撞在门口两边石柱子上的，角度刁钻，必定导致身躯死亡——他不想这具肉身造成宝贵医疗资源的浪费。</P>
人们看到了他的自杀行为，人们涌了上去，很快将他围的密不透风。</P>
失控让他无法让自己的精神留在身体里了。</P>
陈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P>
他经过N区，很快来到了大升降梯，他等待大升降梯开门，迎着涌出的人潮逆向前进。</P>
他利用最后的清醒时间寻找着自己必须带走的那些人。</P>
直到达成了最后的心愿，他站在日落大道之前，忽然回想起了刚刚来到机械蜂巢的那天。</P>
那是个有阳光的日子，戴斯岛高桩码头下的海腥味浓郁极了，他和杰克·巴尔多站在阳光遍撒的甲板上，商量着做点什么生意才能赚到钱……</P>
他看着那扇如神迹一般高大的紧闭的大门，幻想着它重新开启的那一天。</P>
他朝着门走去。</P>
量子纠缠通顺势利用失控的力量，分割开了他的意识和记忆。</P>
承载意识的一部分在被分割的那一刻便彻底腐坏，化作腐烂崩坏的疯狂精神意识体，在陈宴最后一丝执念的作用下，朝日落大道尽头狂奔而去，穿过大门，头也不回的窜入极寒之中。</P>
承载记忆的一部分在被分割之后，朝着机械蜂巢核心方向以同样的姿态狂奔而去，穿越人海，通感发散，记忆中从机械蜂巢服务器中了解到的一切知识，通过通感进入了人们的脑袋。</P>
记忆化做的身躯逐渐消散，他速度越来越慢。</P>
直至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