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列屏,陡峭曲折,山脊似青蛇攀岭,集向一峰。
大雨初歇,群山像是被冰冷色调的水彩重新涂抹过一遍,使得那条蜿蜒山脉愈发显得青翠阴寒。
聚集在山顶的浓白雾气像是一顶圆圆的草帽,盖住山的头脸。视线随着山脉走势向西而去,便看到更远处的山的轮廓隐没在白雾当中,像是一幅水墨画的留白,给人以似有还无的遐想。
嘉年披了件棉袍,行走在去往祈凉山的山道上。
成团的哈气随着呼吸,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然后被山里冰冷的空气同化。
祈凉山,当真担得起一个“凉”字。
初春时节,草木生发,地涌阴气而万物回阳。
山间寒气本来就重,真亏庆哥还是个凡人时就到了这里。
想来他最初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没少生病。
小路蹒跚,多被茂盛的灌木埋没,所以少有人行。
而在另一条大道上,人多得像赶集一样。
火热的人气,硬是把山里的寒气给赶跑,如同狮子滚绣球一样,一脚踢飞。
嘉年没心情凑到人多的地方。
他沿着山路一直走,偶尔瞥两眼道两旁的风景。
路上杂草纷纭,偶尔有一两颗野花骨朵从野草里冒出头来,无力地垂着脑袋。
托着水珠的草叶沾湿了他的裤腿。
冰凉的空气使嘉年的头脑保持着清醒。
他脚步忽然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来,然后加快速度。
山路尽头,一道身影站在那里,等待已久。
二人抬手重重击掌,双手握在一起。
徐有庆眼中含泪。
“小弟,终于来了。”
他嗓音激动到颤抖,握着嘉年的手不松开。
嘉年心里也是温暖。
他笑道:“才多久不见,庆哥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徐有庆拉着嘉年就往山里走,一面走一面问道:“一路上可太平,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嘉年道:“还好。”
“那就好。你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先去吃饭,吃完了,你可得把这几年的经历好好告诉告诉我。”
徐有庆把嘉年拉到山顶,山上有一间盖得十分大气的豪宅,气势完全不输山下官宦人家。
门匾上书三个字:落草居。
名字挺土,可规模挺豪。
土豪土豪的,像是个暴发户。
嘉年笑道:“庆哥,你这可一点都不像居。”
徐有庆笑道:“以前总是住那个小地方,上山之后好不容易攒下点钱,当然得买个大房子,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
嘉年眼里流露出笑意。
庆哥没变多少。
门前有一个婢女,见二人过来便屈膝施礼,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骄傲。
“奴婢听蕉,嘉年公子。”
她一袭藕荷色衣裙,腰间系着红色飘带,显得小蛮腰愈发不足一握,云鬓乌黑,眼睛大大的,嗓音甜糯,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十分讨喜。
嘉年抱拳道:“山泽野修,当不起公子一说,听蕉姑娘唤我嘉年便好。”
听蕉眨了下眼睛,笑了笑,抬起手向里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姐已在屋内备好酒席,请二老爷与公子入席。”
嘉年抱拳道:“有劳。”
“走走走,去里面说话。”
徐有庆扯着嘉年往里走。
二人跨过大门,里面别有洞天。
湖水荡漾,清风徐徐。
一座座绿草如茵的陆地搁放在湖水中,形成一座座沙洲,沙洲之上,雕栏画栋,长桥如龙。
移形换景,四时同住。
好一个蔚为大观仙家府。
嘉年目露赞许之色。
听蕉不无骄傲地介绍说:“落草居内亭台楼阁,村庵馆斋共计十六所,每一方建筑都是我们山主请山上名家打造。”
嘉年笑着点头,然后对徐有庆说道:“庆哥,你那门脸还是太藏拙了。”
从外面看已经够夸张的建筑,走进里面之后,原来还可以更大。
徐有庆哈哈笑道:“这叫庙小乾坤大,深藏不露。要的就是让外来人被一个‘居’字迷惑,进来之后晕头转向,再听我忽悠。”
走过一条被命名为叠腰的曲桥,三人来到一所名为月满西的楼前。
阶下立着一名美丽女子等候多时。
她身着一袭橘色长袄,立在楼前阶下,如同一棵喜人的橘子树。
听蕉与女子微微欠身,然后飞快而安静地走到门前,撩起帘子。
女子脸若银盆,粉面桃腮,发间多有珠宝金钗,端庄大气。
她先与徐有庆相视一笑,随后多情杏眼扫过嘉年,屈身行礼。
“祁连山薛质真,见过嘉年兄弟。”
嘉年连忙回礼。
“野修嘉年,见过薛仙子。”
徐有庆一巴掌拍在嘉年肩膀,说道:“叫啥仙子,叫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