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祈凉山,来客下榻山腰。
迟平云愤怒地摔出酒壶,噼里啪啦,一阵碎响。
酒水在门上炸裂,陶片碎了一地,香味浓郁的酒水自门框上缓缓流下,润湿的痕迹像是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徐有庆,徐有庆!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咆哮,震得房顶上的瓦片都在跳动。
徐有庆在傍晚时来找过他一次,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让他在明天天亮之前立刻滚下山,并且终生不得再进入祈凉山地界。
他不甘质问,自己在祈凉山被人害得跌境,却连个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赶他下山
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徐有庆当时露出的嘴脸迟平云一辈子都不会忘。
徐有庆弯了下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眼神冷漠得好像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人。
“自作自受,怨得了谁。就算讨要说法,也是我跟你家长辈去说,你算什么东西。”
撂下这句话,他一转身,走向门外。
“天亮之前再不离开,我可就要让人请你出去了,到时候更不好看。”
碰!
一个茶壶再次砸到门上,像是击中那人的背影。
他双目赤红,恨得连牙床都咬出了血。
他恨徐有庆,恨嘉年,恨云师,更恨那个把他弃之如敝履的薛若渝!
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全都是拜这几个人所赐。
但更让他心寒且恐惧的是,那位与他同来的师门长辈,在徐有庆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
直到徐有庆离去,长辈才说让他自己先回山门,至于回去之后有什么处罚,祖师堂自有定夺。
当时长辈的眼神十分冷漠,像是在看着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
不仅跌境,恐怕就连山门谱牒都保不住。
一旦被逐出山门,他就只能去当一名山泽野修。
野修……
迟平云面颊不住地扭曲起来,最终失声痛哭。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人侮辱不想着报仇雪恨,反而作此女儿态在这里哭哭啼啼,中原修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道戏谑的嗓音传来。
迟平云猛然抬头,声色俱厉道:“何方宵小,胆敢偷窥于我!”
房门打开,一道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你喊得那么大声,十八里外都能听得见,还用得着偷听”
来人粉面桃腮,身材挺拔,操着一口软糯嗓音,若不细看,定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他便是比嘉年二人先到一步的千禧洞十怪之一,老六子庚。
迟平云见他一身迥异于中原修士的打扮,口音又不同于俱芦洲雅言,瞬间得知他是虎伏山修士。
“大胆妖人!竟敢出现在我面前,还不速速受死!”迟平云一出手,就是梁浮渡的看家绝学。
这人竟能无声无息潜入祈凉山,我断然不是其对手,得拖延时间,召集其他人支援,才能擒下此獠。
迟平云双手掐诀,同时飞速后退。
法术已成,搬山之法!
当——
迟平云一头撞到房梁,跌落。
法术没有生效。
他扑倒在地,声音颤抖。
“为何我用不了法术……妖人,你做了什么!”
“吵死了。”子庚掐住迟平云的嘴巴,把他拎了起来,甩手丢向墙壁。
迟平云重重落下,口吐鲜血。
子庚拉过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道:“你中了我的敛息蛊,绛府被封,窍穴被堵,用不了灵气法术。”
“你是何时……”迟平云不记得自己有接触过子庚。
子庚淡淡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报仇雪耻?”
报仇?
一瞬间,几道身影从子庚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凶恶仇恨起来。
子庚微微一笑。
他俯下身,像是在迟平云耳边说着一个重要的秘密。
“我来帮你吧。”
他笑容越来越怪异。
不久之后,迟平云眼睛越来越亮,大笑不止。
……
……
嘉偶天成拜玉堂,争看娇女配仙郎,尊前合成调鹦鹉,台上吹箫引凤凰;华月团圆除宝扇,香云袅娜斗新妆,因风传语张京兆,日画春山几许长。
今日,便是徐有庆跟薛质真的大喜日子。
嘉年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
他第三次抚平衣服上的折皱,然后回头问云师。
“怎么样?”
云师无精打采,又有点不耐烦地说:“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嘉年道:“瞧仔细些,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你已经问过三遍了,还要我说什么!”云师嘟起嘴。
这家伙不到寅时就准备了起来,沐浴更衣了三遍,然后又挑了半个时辰的衣裳,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
“今个又不是你结婚,你紧张个什么!”云师道。
嘉年对着镜子说:“我是傧相,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云师撇嘴道:“你前天才知道。”
嘉年感慨道:“时间紧,任务重啊。”
他还在镜子前摆弄。
云师实在看不下去,起身走过去,帮他整理。
嘉年道:“我自己可以。”
云师道:“等你弄完,人家婚都结完了!”
少女清爽的香气萦绕在嘉年身边。
他瞥过视线说道:“你不一起吗?”
云师淡淡道:“去捣乱的话,我倒是很乐意。”
“你不是说薛姑娘人不错吗?”嘉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