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京会试紧锣密鼓进行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
在江西,杨贺冲破官军围堵进入湖南,却遇到极其凶狠的苗汉团练围剿,结果没被精锐官军如何的杨贺居然在一场小规模偷袭中中箭身亡,成了苗族巡检使李寿的战利品。
听到这个消息,走投无路的娄世用终于同意接受招安。
他把残余队伍遣散大半,以一千七百人规模接受了改编,被任命为会宁守备游击,负责驻守赣东南会宁、安远两县,防备山中苗瑶各寨的动乱。
草原上传来消息,厄古的辉拉、色延部频频出现在长城边,鲁颜部也有进入辽东的迹象。
皇帝急召乞蔑儿汗入宫,详细询问下这才知道已经两年草原上雨水较少,牧民担心没有遭遇白灾(暴风雪)的话意味着更严重的干旱,所以向南躲避。
「那卿的乌拉部呢,还有克尔各、布里亚他们通常会怎么做?」赵拓立即意识到他有些话没说,这里面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
「皇帝陛下能想到这些,说明您的仁慈已经开始广布草原了!」乞蔑儿汗居然说了句拍马屁的话,赵拓高兴之余微微有些脸红。
只听他接着说:「布里亚没事,他们习惯了在更北的地方驯养适应驼鹿,那东西耐冷耐旱皮实得很,他们牛马不多所以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实在不行还可以往乌拉尔走,那边的草原广阔得很!
我的乌拉也还好,大不了也往西走,去天山那边和叶儿羌打两仗,熬到开始下雪谁都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无奈也就忍下了,反正知道我不会赖着不走。
最麻烦是克尔各,他若是南下就会挤压辉拉、鲁颜甚至到色延的地盘上来,这三个都不是他对手,所以要么联手抗敌,要么就只有往长城躲避……。」
听他这样讲,赵拓忽然想到,乌拉这时候来朝贡,而且摆出很低的姿态原来是有原因的。这个老狐狸,他早预见到克尔各遭灾之后会南下,所以来商京是他策划好的把戏。
不对,也可能是太师托必古给他出的主意。「那么,以卿看来现在该怎么做呢?」赵拓微笑问。
果不其然,乞蔑儿汗拍着胸脯说只要自己回去联合三部共同抗击克尔各,打退这草原上的恶狼,一切便会回归平静。
当然了,他自己势单力孤,需要大皇帝这边资助些,那么胜算才能更大。
赵拓没有立即答应,他请乞蔑儿汗先回去,容自己思考下。本想派刘喜去请教李丹,但想起他还在考场里,只好作罢。
他走到书案前,找出自己当初兴奋地告诉李丹乌拉部要来朝贡时,他写给自己的回复信。赵拓坐下把信又看了两遍,嘴角浮出笑意。
招手把刘太监叫过来:「找个待诏来,朕要拟旨。」刘太监略带讶异地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从宫门口的值班房带回个人来。
「臣李著,见过圣驾,祝陛下安康!」
「咦,怎么是你?」皇帝见到李著,大喜,赐座后问他:「你刚才为何祝朕安康?」
李著惊讶:「陛下忘了?今日乃是春分。」
「哦!」皇帝拍下额头:「朕心里都是这些折子,把节气都过糊涂了!」他说着自嘲地笑笑,然后开了个玩笑问:「弟在考场,卿在朕侧,你猜是他紧张,还是你紧张?」
李著嘿嘿了声拱手回答:「陛下别太宠这小子,他就是个猴儿,一高兴尾巴就上天了,得随时拿个棒槌敲打着!」
赵拓一愣,哈哈大笑:「真是亲兄弟,你两个说话口吻都是一家子!来,我这里有个问题,既找不到他,且问问卿的意见。」
李著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揖道:「陛下,臣的职责怕是不该干预政事。
」
「诶,朕只是广听博采,没有要你干政的意思。」说罢,赵拓将草原形势和可能今夏发生严重旱灾的事讲了,问:
「乞蔑儿汗如今要求天朝拨给钱粮,他答应去联合诸部对抗克尔各。卿以为,朕是否该同意他的请求呢?」
「陛下,丹哥儿在城外曾看到有厄古朝贡使团的人在打猎,他和臣说起这事时曾说过:
有朝一日能够在草原上设郡县,那将是人生一大快事。臣当时说他想当然,他说其实此事并不难做。」
「哦?」赵拓来了兴趣,立即往前坐坐:「他可详细说过有什么办法?」
「有。」李著点头:「丹哥儿说,在草原上设郡县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好的,要循序渐进,不惜花几十年功夫。
不过慢工出细活,只要把厄古人之一部、或半数纳入中华大家族来,那么克尔各也好、布里亚也罢就翻不起大浪来。」
赵拓一边点头,一边迅速找到铅笔和纸,在上面记录起来:「我自记着,卿继续说下去!」
「他的意思不是一下子把草原全划成郡县,而是从距离长城最近的地方开始,然后逐步向北拓展,所谓郡县也与内地的州府制不同。
臣当时问他这个郡县与秦汉的郡县难道不同么?他回答说是不一样的。
长城外厄古人人数居多,汉人偏少甚至没有,故而丹哥儿的意思竟是个许厄古人自治的郡县制。
譬如像青城、净洲、沙井这种地方,城周若干里之内可以汉人耕种,此范围外则为牧区禁止烧荒、砍伐、耕种,这样也有利于保持水土风貌。
区域内的政务由朝廷委派的政务官处理,牧区的政务由厄古人推举的政务官处理,二人均向县令负责。
而县令则由吏部选拔在国子监学习已毕,且参加过科举的厄古人子弟担任,县丞或主簿中至少有一人应为汉人。
这样,既将汉学推广于草原,潜移默化影响之,又可以满足厄古人自我治理的需要。
财税上他建议前十年长城外新增设郡县财税一律减半收取,且允许以牲畜相抵。
甚至不必太过精确,只要规定一定敖包每年缴纳一头羊即可,如果有实力的,也可以趸交,比如一次缴纳去年生小牛或小马一匹抵四年赋税这样。
还有商税,要鼓励两边商人往来,朝廷可以提出十年之内商税和关税一律减半,这样出入关的商队数量会大大增加,税收反而会比现在更多!
总之,草原地广人稀,牧民急躁豪爽,所以任何律法规矩要简、明、快!
他很赞成陛下册封亲王、郡王、公爵、侯爵的做法,并且提出可以仿效汉时推恩令,不同的是最低就分到侯爵,这样他们不担心子孙失去爵位,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嗯,这条很重要!」赵拓觉得这是自己画龙点睛的得意之作,李丹赞成让他颇有成就感,记下之后问:「还有么?」
「还有就是对于宗教的传播问题。丹哥儿说,前朝允许很多宗教在草原传播,所以布里亚信耶教、克尔各信黄教、叶儿羌信穆教,辉拉和鲁颜信道教和萨满,乌拉和色延则信佛教。
这里面道教和佛教是陛下能够掌握的,要警惕一心传教的叶儿羌和布里亚。
同时对同为黄教亲近吐蕃和诸羌的克尔各严厉打击,若让黄教南、北做大,乌拉和色延失去草场,那么中原也就没有安宁的那天了!」
皇帝吃惊地缓缓抬头:「朕竟没想到,宗教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陛下,臣以为丹哥儿说得有理。纵观历史,其实很多事是宗教在背后推波助澜,如张角之乱、黄巢、方腊到前朝末年的韩林儿,这些都是
内里的。
吐蕃对唐战争、大理和西夏的割据可就都和宗教有关了,陛下不能不慎重!」李著拱手回答。
「嘶……!」赵拓眉头拧了起来。
「丹哥儿说,允许宗教发展,鼓励百家争鸣是一回事,控制它不使左右民意危及统治又是另一回事。臣细思之,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