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禅院里,山上气候怪得很,特别冷。”他伸手推开的窗户,干冷的风唰唰刮了进来,“你听见爆竹声啦。”
“是啊,我听见了。”
“可惜不是烟花,不然我还得和你开视频。”
看来他还记得上次两人玩笑似的承诺,抑郁在她心里的雾霾,一扫而过。
其实想一起看烟花,也不是不可以,不一定非要见面,也不一定非要开视频,只要朋友圈发个动态都可以看到。
卜善粲然一笑:“那我早点回来,我们在五蕴院买小的放?就是那种小小的仙女棒,应该可以吧?你说好不好?”
不知道上海可不可以。
但北京是严令禁止放的,上次他爸爸生日的时候放的烟花,估计也是打过招呼的,不然早就有人举证检查了。
陈栩谦嗓音含倦,尾音缠/绵地调笑:“多大的人了,还玩仙女棒啊,害羞吗?”
“我想早点回来。”
我只是想你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去年春节你就没在家里待几天,今年就多待一段时间,反正你不是说画廊现在也没有事。是不是,嗯?”
卜善闷声应好,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失望。
陈栩谦长长呼出一口气,面前都是白雾,很快又消逝了,问:“生气了?”
竟不知什么时候肩上的毛衣掉了,她蹲下/身去捡,关节发出的弹响和她的回答都凑到了一起,“没有。”
他们互道了晚安,在电话临挂断时,卜善蓦然叫住了他。
“嗯?”
“我想你了,你好好陪你妈妈,年后见。”
他愣了一下,说好。
电话挂断的同时,他身后的木门也被人打开了,庄如走了进来,她身边跟了一个女孩。
正是严乐然。
庄如问:“怎么不开灯?”
他目光在严乐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说:“我准备睡了。”
庄如没管他这话的真假,不轻不重地说:“你跟乐然一起抄段‘善生经’吧,抄关键部分就行。”
庄如从失去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后,就一直信佛,但她不爱去香火旺盛玉佛寺、静安寺。说是商业气息太重,会伤佛缘。
只每年这个时候斋戒沐浴,到这个偏僻的禅院上香,再小住一段时间,去年还出钱将这寺重新翻修一遍。
今年反而非让他也跟着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心,也不是不知道“善生经”求的是什么。
陈栩谦看着庄如手腕上露出的一圈檀木手串,说:“好。”
庄如见此也很满意,轻拍挽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对严乐然说:“走吧,乐然。”
严乐然的目光从进来就一直停在他身上,停在那通电话里,这才含笑点头离开。
因为陈栩谦的那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这一待就是两个多月,久得仿佛过了小半年那么久,卜善特地向跟画廊请了长假,只说家里有事情。
这事情,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怕回到了上海,陈栩谦分身乏术无力两头跑,也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就这样呈现开来。
以前不懂的事情,好像现在全部都懂了。
小时候看了一个故事叫“削足适履”。当时还笑怎么会有这样的蠢人,蠢到砍自己的脚去适应鞋子,换一双就那么难吗?
可等长大后,才知道明明是不可能的,但总有人愿意试试,甘心忍受。
哪怕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个蠢人。
原来,成语故事中的那些蠢到令人发指的事情,可能没有去干。但总有些傻瓜,却真实存在相信的。
苏邰从过完年,就一直定居在上海了。
那天趁着微信聊天,卜善隐晦地询问她,是不是跟肖韫和好了?
苏邰很久才回消息,说不算是,只是家
里长辈想要抱个孙子。
孩子是世界上两人唯一不可以分割的存在,哪怕不一定非要个孩子尽义务,但至少可以缓和促进她和肖韫之间的关系。
一瞬间,卜善脑子里竟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
清明节这天,卜父回了一趟乡下去扫墓。
这个季节细雨绵绵,明已经如春,但还是有些冷。
家里只有她和李隽香两人,卜善躺在按摩椅上,这张椅子本来是卜父买来养生用的,自从她回来后,就成了她的专属宝座。
卜善捧着ipad在画这个月新接的活,李隽香在她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也不说为什么。
她有些纳闷问:“妈,你干嘛呀?”
“小善,妈妈问你个事,你不许撒谎。”
“您说。”
“你这次回来这么久,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卜善叹口气,把ipad放在一边,拉着妈妈的胳膊坐在沙发上,说:“没有,你想多了,我就是回来陪陪你们。”
李隽香不太相信,问:“真的?”
她再次肯定。
李隽香难得一反常态放慢语速,跟她说着体己的话:“先前你爸在家,有些事情我不好同你说,你现在二十四岁了,也不小了。你那个男朋友也三十一了吧,不是妈妈催你,你高中同学好多都结婚了。”
她顿了顿才说:“他就没跟你提过这事?”
“他工作忙。”卜善垂眸,像在自言自语。
李隽香毕竟也是过来人,拆穿她最后一层保护衣,正色道:“忙到这岁数了,他妈妈难道就不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