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枣树的那户人家,有四个儿子。
王大爷敢动人家的树?
他敢动有四个儿子的人家的枣树,人家就敢把他的瓦皮全都给掀到水沟里去。
王大爷的胆量。
值得怀疑。
王大爷看见了范云后,把目光从枣树枝头收了回来:“啊,范云,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你在看什么,伯伯?”范云有点奇怪,那棵树上又没有枣子,王大爷老是死盯着它看个什么玩意儿!
“我在看这个枣树,怎么还没有开花。”王大爷的解释十分不合理,完全不符合常识。
“嗨,伯伯,枣树五月才开花的,你不知道吗?”范云奇道。
王大爷不知道才怪。
他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将那一根伸到自己这边,马上就要戳到他家这边房上的瓦皮,侵犯了他的领土的枣树枝子砍掉罢了。
不砍掉,万一刮大风,那根枣树枝子就有可能会扫开他家的瓦,到时候,不就漏雨了吗?
王大爷点点头:“对,对,还没到时候呢。”
他摸出烟来,递给范云一支。
范云连忙摇手:“伯伯,真不好意思,还要你发烟给我,我戒烟了,不抽了。”
戒烟了?
王大爷颏首道:“戒烟好,戒了对身体好。”
那是说别人,而对王大爷来说,烟就是他的命,没有烟,就等于要他的命。
他自己点了一支。
他才不信那些吸烟有害健康什么的呢,他的人生哲学是,该吃吃,该喝喝,人活着绝对不能委屈自己。
他唯一的儿子,深得其父家风,想法也跟他一样。
所以,王大爷那个在外面打工的儿子,从来没有寄过一分钱给他的原因,应该也是宁愿委屈老头子,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范云也看了看那棵枣树,呵!
小时候,他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偷偷攀上这户人家的墙头,偷过树上的枣儿呢!
“我回去了,伯伯。”范云挺有礼貌。
“嗯嗯,快回去吧!”
王大爷看着转身离去的范云,也这样认为。
范云回到自家门口,站在桥上,把衣服扔了下去,“呯”的一声,水花四溅。
“这死孩子!”
范云被他妈骂了一句,呵呵笑着,走到门口。
他看着门口被风吹过来了许多树叶子,烂塑料绳子、塑料袋、一些细细碎碎的屑末,就去旁边的一个沤肥的垃圾坑里,拿过一把大竹扫帚过来,扫起了地。
“唰!唰!”
垃圾的不要。
统统扫进沤肥池里。
范云看到池子里,有一堆早先扫进来的干树叶子,烂稻草什么的东西,就取来一只打火机,点着了那些遇火即燃的干燥东西。
青烟四起。
小火苗越燃越大,不断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青烟从沤肥池中升起后,被微风一吹一推,拐了个弯,朝水沟的上游飘去。
范云跳过沤肥池,顺着一块大石头跳下去,然后进入水沟旁边的一个树林子里。
这里。
可是他童年时的乐园。
范云低下头,四处望着。
一棵足足有两抱粗的大香椿树上,上面有好几个大瘿瘤。
范云看到,瘿瘤里渗出的汁液结出了一粒粒黄色透明的树胶琥珀,挂在树皮上。
这棵椿树,范云小的时候,还是一棵小小的椿树苗呐。
那时候,范云妈看到了凭空而发的这棵椿树苗,高兴地找来一些荆棘插在它的旁边,既防些淘气的小孩子们攀折,也阻着一些动物啃它。
范云妈摸着儿子的头道:“别去折它啊,让它长大,长大了,妈妈好炒椿芽蛋给你吃,对了,还可以揉椿芽咸菜呢!”
范云拼命点点头:“我不折,我也不让别人折。”
“真乖,真懂事。”
这棵椿芽树很争气,长得很快,大约,因为靠近水源,水丰土肥之故吧。
范云家很是吃了几年它发出来的椿芽,一开始,竖着梯子就能采,后来,就只能用长长的竹竿了,而现在?
呵呵!
转眼之间,这棵树就长这么粗了。
范云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棵瘦骨嶙峋的铁皮山药,足足有范云手臂那么粗的主藤上,往旁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灌木上伸出了许多细藤,其中,有一股最粗的,缠在一棵枫树上,一路向上攀爬,看那条藤已深深勒入枫树的模样,就知道它们已经共同熬过了无数个日子,才有了今天的藤树相连,相依相伴。
这棵山药,每年都结不少的山药豆子出来,等山药豆子熟的时候,摘下来,放在锅里煮熟了后,吃起来又粉又糯,还有一种野生植物特有的清香。
山药豆子,是不用剥皮的。
但范云常常剥了皮来吃,灰褐色的皮下,是粉红色的一层豆衣,曾经,范云一度对那层粉红色豆衣十分着迷。
那种颜色,最高明的画家和摄影师也无法临摹,那种颜色,有一种令人惊心魂魄的美丽。
山药树上,粘着一只早已风干的蝉蜕,不知道它的前身,是否是某位修真者,借壳修了仙,亦或某位高人已然化羽遁去。
范云的目光,从蝉蜕落到前面的一个大水坑里。
哦!
遥想当年。
此处只有他们家一栋房子,这片小树林亦不过是一块草地,那时的水坑,简直就是范云与小伙伴们的儿童乐园。
每到夏天,一伙小孩子就泡在这里玩,不到饭时不回家,不到天黑不归门。
打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