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依旧眨巴着眼睛,脸上的笑容却是甜甜的。
她似乎跟着余还的描述,看到了那样一个极美的城市,那是他的故乡。
都说落叶归根,好多人都这么说啊。
阿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对她解释过,这叫做乡愁。
或许……余还也有乡愁,他也想回家了?
她搞不明白,也总是猜不透他的意思,她能做的,只有给他按摩。
“再过一个月,也或许时间还要更久些,等到那里天气变暖,我要去一趟C市。”
阿京重重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
“你要和我一起去?”
阿京依旧点着头。
那男人却轻声笑了笑,“阿京,若是你和我到了那里,再不想回棉兰,那么就留在那儿吧。”
阿京一愣,却来不及用小手机打字了。
只是慌张的比划着手语。
为了方便,余还陪着阿京一起学了点儿手语,虽然不精通,可大概意思还是能懂一些的。
阿京这是在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似乎要掉下眼泪来。
余还不禁失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连忙摇头。
“棉兰的天空虽蓝,可这里也很小,没有那么辽阔的一切,也没有什么未来。可你年纪还轻,未来可期,我不想用这宅子,这香坊,还有这码头束缚了你。到时候你只需要跟随你自己的心意,如果那里很好,你也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还跟我回来,如何?”
阿京点了点头,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马尾辫子跟着她按摩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
此时的阿京,或许很期待吧。
很期待C市广阔的天空,还有那四季分明的天气。
还有余还口中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她想去看看。不仅因为他口中的那些美好,更是因为,那是他曾经的家。
有阿京在,余还的事情总是妥帖顺遂的。
她帮他找了衣服,小领的中式白衬衣和墨色长裤,甚至连鞋袜都搭配得极其细致。
帮他换衣服的工作,这丫头也是驾轻就熟。
不过三分钟的功夫眼儿,便将他从里到外打点一新了。
她撑着他坐到轮椅上,便帮他拧了热毛巾过来。
余还用那温热的毛巾擦了脸,暖暖和和的触感似乎让他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温,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的头发有些乱,现在这个时间来不及帮他洗头,阿京便用那双巧手抓了点儿发胶,三下两下替他抓了抓。
她推着他的轮椅到了镜子前,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余还本就是个英俊的男人,气度不凡,温润如玉,只要稍加打扮便英俊得很。
阿京蹲在余还的身边替他穿好皮鞋,又拿了鞋油将那鞋子打理得锃亮。
每当出席这人多的场合,余还总会拿着一个手钏。
那手钏上的每一颗珠子都雕了骷髅头,每一颗骷髅头的眼窝里都有些黑漆漆的东西,阿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余还习惯了拿着,她便会替他安排妥帖。
将余还的事情打理好,阿京便格外机灵的跑回厨房去了。
她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余还对她的警告,可有一件事她是心知肚明的。
姜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就连鬼爷都要敬她三分,更何况是小小的她呢?
忤逆那个女人总不会有好下场,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今日的余还不似以往那般,只是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受罚。
或许是那个男人良心发现了吧,他救了她两次,也替她说了话。
可她不敢保证今天过后就没有下一次了。
如果有了下一次又该怎么办,若是余还不护着她了又该怎么办?
那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感是火辣辣又真实的,阿京记得,更加不敢逾越,只好谨言慎行。
她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周遭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为首的管事妈妈一把揪住了阿京,将她推到了灶台旁
“小哑巴,你就待在这里,好好看着先生和夫人的汤羹。”
这儿的人总会叫她小哑巴,阿京虽然不喜欢这个名字,却也不敢忤逆他们。
在这宅子里的佣人堆中,余还是天高皇帝远的人物,这些老妈妈们要是看她不顺眼,是不会在那个男人面前发作的,她们甚至比姜年还要阴狠,只会把她拉到见不得人的角落,教训她。
那管事妈妈将一把扇子塞进了阿京的手里,让她蹲
下煽火,又小心翼翼的嘱咐了又嘱咐。
“先生和夫人用的汤羹,是要用柴火炖的,那玩意儿金贵得很不能用燃气灶烧,所以,小哑巴,你就蹲在这里煽火,一定把火烧得旺旺的,要是宴会前赶不上出锅,可有你好瞧的!”
管事妈妈提到了余还。
那个人确实有很多汤羹要喝,除了吊着精神的参汤和药,还有些姜年从别的地方给他求的汤羹,方子是保密的,每次炖煮也都是管事妈妈亲自动手。
阿京帮余还端过几次汤羹,她鼻子灵敏,闻到了这汤羹里似乎有紫河车的味道,还有人血的味道。
她问过余还,那男人却说是她鼻子坏了,这里面没有那些吓人的东西。
阿京并不相信他的鬼话,那男人一定是在骗她。
要知道,她的鼻子是一等一的好用,别说是这些东西了,就算是把几百种香料掺在一起,她也能一一分辨出来。
如今坐在这汤羹炉子前面,使劲儿嗅了嗅,阿京更觉得这汤羹里面的东西很是恐怖。
除了那两种东西以为,还有五毒,没错……这就是五毒的味道。
蝎子蜈蚣之类的毒虫。
她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只觉得这汤羹炉里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每样都是致命的。
可为什么如此致命的东西,那个惜命的余还还愿意碰呢?
“小哑巴!看你偷懒!”
管事妈妈看到她对着那炉火发呆,便生了气,一巴掌打在她的脊背上。
阿京连忙让自己的手动起来,使了全身的力气不停的扇着火,再转头看那管事妈妈,又对她露出了一抹抱歉讨好的笑意。
没办法,这宅子的生活就是如此,她不得不学着去左右逢源。
这些年过来,她大抵是也习惯了。
晚宴时分。
天色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
这是在印尼的地界,筹办宴会自然也会依着印尼的习惯。
开阔的大院子里,除了高高挂起的灯笼还有无数彩灯,而在那样明晃晃的地方,摆满了长条桌。
鬼爷的寿辰,能拿到请柬来参加的,都是各个堂口的堂主,百十来口子人围着那长桌一个挨着一个的坐下,所有人都在等着鬼爷入席。
姜年知道这种场合,余还一定会穿白色,所以便提前换了身白色缎面的旗袍,那旗袍上绣了凤凰的纹样,金贵优雅。
她到房间中去找余还。
那个男人已经准备妥当了,他喜欢穿小领的白色衬衣,这习惯和他父亲如初一辙。
如今他便那样端坐在轮椅上,或许是碍着人多,他没有在腿上盖毯子,一双长腿支在地上,即使坐着也显得器宇轩昂。
姜年迟迟没有跨过那门槛,只是呆愣愣的望着余还。
他和余长远太像了,太像太像。
像到这样看着他,便像是在看着长远,或许长远没死,他又回来找她了。
余还一挑眉,神色大抵是冷漠的。
他最初预见姜年,这个女人总会这样望着他,用一种看着故人的眼光,这看着看着,就失了魂魄。
又看了会儿,便会热泪盈眶。
余还是何等的性情,他深谙人性,更懂的便是女人的心思。
姜年这副模样心里装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余还没有认出他就是海恩娜那幅画上的女人,毕竟他对艺术不感兴趣,不像余念,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他家的展览管里。
余还出事之前,都不曾认认真真将那展览馆遛过一趟,更不会关心某幅画,某个人。
可他还是看懂了姜年。
这个女人极力在他的身上寻找着他父亲的影子,而这……都是他反败为胜的机会啊。
“你瞧我,这又是怎么了!”姜年抹了把挂在眼角的泪,又使劲儿吸了吸鼻子。
余还并不介意她如此,不过只是不动声色的坐着,安安静静的望着她。
“你气色好了很多,很好看。”
姜年笑眯眯的说道,伸手握了握余还冰冷的手,“一会儿到了外面要是冷,你就告诉我,毯子不盖了,我还可以让人帮你准备手炉,用缎子面包着,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余还点了点头,唇角浅笑。
这毕竟是要和手底下人见面的日子,他总不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