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香坊那边,便没有码头这边如此的繁复的组织架构了。
那边只分了三派,找香料的、做香料的、卖香料的。
寻根溯源,并不像一个企业,更像维持了印尼这边小作坊的管理模式,三派各不打扰,却又相互依存。
虽然香坊那边不如码头势力强大,可也装着几百号人的生计。
码头那边乱事多,几个堂主动不动便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打到鬼爷面前来。
可香坊则不同,那里最是安宁,三个堂主各安其事,以礼相待,从未惹过什么事出来。
余念经手过码头那边的生意,那时虽然只为了对付顾垣城,可她却学得认真仔细。
码头那边的人,大多都是靠武力起家的小混混,能说话就说话,说不了话就动拳头,都是在道上混过的,自然混不吝。
这些人,从某些意义上讲,是有好处的。
他们大多义气,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小心思,他们并不贪恋权势,分光已过,想的都是本本分分赚钱养家。
他们可以为一批货靠在哪个码头而大打出手,也能因为自家的兄弟被外人欺负了而两肋插刀。
她虽然没接触过香坊那边的人,可在余念看来,码头这块儿生意,看起来混乱,大家又各有小心思,可实际上却是最好控制的。
说得难听些,控制些乡野莽夫总是比控制些文人墨客要容易吧。
况且,虽然最一开始,余还瘫痪在床,这两部分生意,全部都由姜年出面打理。
可后来在他上位之后,码头的兄弟们虽然也闹过一些小风波,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有香坊,他们太过于平静了……
余念原本无意分析这些时局,奈何那日大夫的话让她汗毛直立,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小姐,不进去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余念便转头去看那人。
是大夫,这称呼叫来叫去叫得习惯,她甚至忘记这个人也是有名字的,他叫大鹤。
大夫,大概是这宅子、这香坊、这码头最特殊的存在了。
他住在宅子里,却又不受任何人管束,只听命于鬼爷。
来往之间,皆是人的性命,想让谁生让谁生,想让谁死,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死。
他的医术高明,甚至能将几度濒死的鬼爷救回来,如此,便注定了他的地位。
他离余还最近,知道的消息也最多,自然受人尊敬。
至少码头和香坊的几大堂主都要恭恭敬敬的和他点头寒暄,在他的面前不敢骄傲造次。
余念原本只想着这家伙是余还的人,可那一次在医院里,他借了电话给她用,又替她保守了秘密,余念便自然对他亲近了几分。
“你是来给姜年祝寿的,还是来盯着我吃羊肝的?”
余念俏皮的问道,那家伙对于她饮食方面的关怀颇甚,几次,见她吃得不多,甚至又让余还小厨房的人重新做了饭菜,亲自端过来盯着她吃。
余念虽然不喜欢吃那些东西,可只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为了那个小家伙,她也总是依着大夫的吩咐吃光了那些血腥味儿极重的菜。
她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自然知道那都是他的好意,纵使他很少说出些好听的话,常常都是板起脸来在说教她。
“这两个目的,大概都有吧。”大夫淡淡说道,目光却落在余念平坦的小腹上。
“依着您现在的月份,孩子应该已经长出四肢了,也有十几厘米那么大,现在看您这身型,孩子长得还是太慢了,所以我才会在饮食上多给您加点儿营养。”
大夫任劳任怨的解释,奈何余念只是玩味的看着他。
想来,大夫是很听余还话的,他让他照顾他,他便如此任劳任怨的照顾着。
有他在,余念倒是能安心,调养身体的办法她也不需要费心去研究了。
余念虽然轻飘飘的和大夫说着话,可视线却依旧不由自主的往正厅里面飘。
此时,自家哥哥已经坐在正位上了,那大敞着的门,正好框出正厅的大圆桌和周遭其乐融融的脸。
鬼爷依旧表情淡薄,他身边总有人来来往往,凑得最近的,却都是码头的四个堂主。
如今谢存不在了,便是一个叫严华的男人掌事,他的五官平平,身量高大,看上去便是个练家子,一脸的果敢义气。其余三人也围在余还身侧,一人一语的不知在交代些什么。
圆桌的左侧位置,姜年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脸上笑意盈盈,和她低头说话的,却是香坊的人,主要负责贩卖香料,余念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听人唤他蜈蚣。
印尼这种地方,没名没姓的人太多,用小号混社会的人也不少。
有的时候,提到他的真名倒没有人记得了,比如大夫。
大夫似乎在认真打量着余念的神色,她的眼睫轻轻眨着,在鬼爷和姜年之间来回逡巡。
他从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就像是画工精心描画过的皮囊,没有一处不是精致。
她的额头饱满,鼻尖挺翘,一双眼眸灵动俏皮,唇瓣殷红,笑起来的时候还有浅浅的梨涡。
而被大夫如此认真注视着的余念,却忽的转头去看他,对上他的眼睛,笑意更深了几许。
“我一直在想个问题……”
被余念这么一瞧,大夫明显有些惶然了,他尴尬的撇过头去,将双手插进自己的裤子口袋。
就像生怕有什么小心思被人瞧出来了似的,只能匆忙掩饰自己此刻的慌张。
“什么问题?”大夫赶忙回她。
“姜年不再管码头和香坊的生意也有七八年了,深居简出,这宅子里又连个信号没有,几乎与世隔绝,她是怎么认识外面的那些人,又哪儿来的谈资和他们相谈甚欢呢?”
余念淡淡说道,话音落,便径直往前走了。
大夫似乎想说些什么回答她的问题,又奈何那个女孩走得快,便只能将那些话咽回去,和她并肩往正厅走去。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连一个马脚都不能露。
有太多的事情,是经不起抽丝剥茧的。
余念一进正厅,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正厅里,除了姜年剩下的都是男人,男人的雄性目光,也总会下意识的追逐者雌性,尤其是好看的雌性,要不又怎么会有异性相吸这么一说。
这宅子里,知道余念怀孕的人不多,再加上她体态依旧如少女般轻盈好看,有些人盯着她瞧自然不足为奇。
“小姐来了?”
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和余念打招呼。
码头的堂主们曾经教过余念看账本,学习生意,她们自然也相熟得很。
余念扯起嘴角对他们笑,又看到那坐在正位的余还,似乎也在对她笑。
姜年晚上的生日宴,只留了香坊和码头的堂主们,外加大夫一起用餐。
餐具碗筷也都是照着人头摆的。
余念逡巡了一圈,本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奈何他家兄长不乐意,死活要点她的名。
“念念,过来!”
他低沉着声音如此说,余念便立刻蹙了眉头,一脸的不乐意。
这四个字,她听得最是憋闷。
以前顾垣城便常常这样招呼她,“念念,过来”,那声音温柔如水,几乎快要把她化成泥。
可是这四个字,大概也有毒。
听来听去,她便听得烦厌。
如今,余还又常常如此对她这样说,她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能谁让她过去就过去呢?
可偏偏她这个人,大概是摆脱不了被人招来喝去的命运了。
那男人曲起手指头,敲了敲桌沿,余念便再也不敢违抗
他。
只好不情愿的起身坐到了余还左手边去。
余还身边,有一个叫陈康的人,头脑最是灵光,又巧舌如簧,想当初,这码头的大部分生意都是他教的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