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无法控制自己杂乱的思绪,因为顾垣城一向是个完美的男人……否则又怎么会惹得那么多女人争相追逐,选妃宴开了一年又一年,甚至连石娉婷那样的天之骄女都为他前赴后继。
单是这副好皮囊便能值了万金。
即使如今的顾垣城带着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落魄,也总有种从骨子里便存在的狂狷霸道,好像这宅子的主人是他。
“顾垣城,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和你在一起。”
顾垣城始终合着眼睛,余念甚至看不到他的目光。
她从那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顾垣城的面前去,半弯着腰,便一把揪住顾垣城的衣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用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和我在一起?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子,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是我,你能接受得了吗?”
顾垣城终是抬起头来,余念那张绝美的脸凑得更近,近到只要他伸出手,勾住她的脖子,便能吻住她。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抽了抽嘴角,甚至略带无奈的叹了声,“可是念念,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爸已经接受了他应有的惩罚,有的事情总该过去了。”
“顾垣城,你说的真简单啊。过去……你让我怎么过去?我的两个哥哥,几乎被你们顾家算计尽了,顾博澜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能做这么多恶事,人命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值一提,你让我怎么原谅他,又怎么能原谅你。我哥哥病了,病得很重,每次看着他受罪我便会想起我在顾家的日子,认贼作父,像个卑微的傻子,我在顾家得到了多少快乐,如今便会得到多少痛苦,我甚至连我自己的都恨,又怎么会不恨你呢?”
顾垣城却一把握住了余念的手腕,微微一收力度,让她凑得更近了些,“余念,凡事往前看。”
“我爸做过很多错事,我本无意替他辩解。可是昨天,该还他都还了,该认的他也认了。他跪在余还的脚边忏悔,说他做错了,他无数次的后
悔过,所以他接你来顾家,不只是因为我,也是因为想要赎罪。念念,你摸着良心说,我爸待你如何,他不曾给过我们的父爱,都给了你,他这难道不是在弥补吗?只是每个人都有软肋罢了,他的软肋是姜年,就像我的软肋……是你。姜年的一句话,我爸会奉为圣旨……”
“而你的一句话,我可以倾尽一切,甚至是我的命。”
余念果然怕了,因为有的事情,她不敢去回忆,还有些事情,她不敢去猜想。
哥哥那时只是浮皮潦草的说,顾博澜和姜年都死了。
人是怎么死的,他又是如何处置的,余还皆没有多言。
余念确实不敢问,只怕真相太残忍她会难过、太虚浮她会不甘。
可顾垣城却往她最脆弱的那根弦上戳,逼她不得不去正视那些她从未亲眼目睹过的鲜血淋淋。
顾博澜跪在余还的面前忏悔,呵,她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商场浮沉的老泰斗,会跪在一个年轻人的面前承认自己的所有过错。
而他想要的,不过只是余还能留姜年一命。
他的尊严和性命,终究比不过一个他深爱着的女人。
余还却给了他全部的绝望。
顾博澜是看着姜年死在他的面前的,匕首直入心脏,刀刃没过皮肉里。
姜年从不爱顾博澜,她此生只爱过两个男人,也固执的以为,这两个男人都爱过她。
余还便是戳破了她所有的自以为是,逼她不得不却直视那残忍的现实。
被爱的人永远有资本,就像顾博澜之于姜年,姜年之于余还。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低估了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心机。
余还的城府原比他们所有人都深,否则又怎会兵不血刃,却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了断。
在濒临绝望的时候,姜年问余还到底把她当做什么,到底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做什么。
余还只是冷笑,说“以前是棋子,如今便是那把匕首”。
他不过只是个织网的人,编造出一盘爱情的网,用十二年的时间困住了姜年。
他利用她,踩着她走到了今天,他怎么会爱她呢?
他怎么会爱一个逼疯他的母亲,逼死他的父亲,又害死他弟弟的女人?
或许姜年穷其一生,唯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十二年来,余还每一次和姜年的接触,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可她终是相信了那个少年的虚与委蛇,并自以为是的觉得,都是真的。
姜年能用雕虫小技便让董慈精神失常,余还自然会以彼之道换彼之身,那些曾经加注在自家母亲身上的痛苦,他全部讨了回来。不过三两句话,足以将姜年踹下万丈深渊。
她自然活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活不成。
她无法再狠下心动手杀掉顾博澜,她只能杀了她自己。
一刀插进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涌,可她临死之前却还是匍匐着抓住了余还的裤腿。
即使死到临头,她也是爱他的。
事实证明,顾博澜为姜年放弃了一切,抛舍了自尊,却依旧没有留住她。
那不过都化成了泡影,就像扔进大海里的石头,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顾垣城从未见过顾博澜痛苦成那副模样,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绝望。
甚至有一瞬间,他竟不愿再留他的性命了。
有时活着,总是比不上死亡来得痛快。
进退之间,总要有个决断。
那插进姜年胸腔的匕首,被顾博澜拔了出来,又扎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大概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血乳交融。
这是他们此生,最亲密的时刻。
顾博澜咽气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给余念,但余还不曾对她提过只言片语。
他只告诉顾垣城,一定要转告念念,爸爸是真的爱她,从未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