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屋外自有人值守,恰好今日值守的便是兆安。
听到屋内的召唤声,兆安立即应一声,然后推门而入。
魏珩这会儿身上衣袍已经穿上一半,见兆安进来,他手上动作没停,只侧头问他:“外面可有什么动静?”怕他一时没有意会到,魏珩又特意点了一句,“簪花坊那边。”
其实应该是没什么动静的,不说兆安遣派过去的在明处的人,就是他吩咐的候守留暗处的暗卫,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即刻来报。
绝不会耽误。
但因那个梦的缘故,哪怕理智上知道应该是没事,但他情感上仍是放心不下。
此刻若不能亲眼目睹了她是好好的,他怕这颗悬着的心放不下来了。
所以,魏珩理好中衣后,外面套的是夜行衣。
兆安回说:“今日小的一直守在门外,风平浪静的,没有任何响动。想来……颜姑娘那里是没什么事的。”目光落在主子身上的夜行衣上,略一顿,兆安斟酌着还是问了出来,“世子这是要夜访簪花坊?”
魏珩没答他的话,只说:“把家看好了。”
说罢,他便夺门而出。
魏珩口中的家,便就是这处松青院。当然,如今还得加上一个雅菊轩。
魏家诸人都各怀心思,互相猜疑和不信任,彼此都会往对方院里埋人。
勾心斗角,利益角逐……
魏珩如今真正信得过的,就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几个心腹。
兆安忙严肃应道:“小的遵命。”
魏珩一身夜行衣出现在簪花坊门口,他人还未撬门而入,立即就从天而降一个高手到他跟前。
魏珩见状,没动手,只转过身去露出了脸来。
“是我。”他说。
而那从不远处屋檐上飞过来的人立即曲身单膝跪地。
“见过主公。”
魏珩道:“起来吧。”
那人起身后,魏珩又让他退回了原处。并叮嘱,从此刻起,要更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容有丝毫懈怠。
之后,魏珩才推门而入。
魏珩此番之所以引暗卫出来,也是想自己亲自考验一下。他想看看,凭他的本事和身手,能不能躲得开暗卫而成功踏足簪花坊内。
方才暗卫的反应,无疑还是叫他满意和心安一些的。
已经是后半夜,颜熙再忙也已经歇下了。魏珩熟门熟路登了二楼,想以同样的方式继续推门而入,却发现,闺房门后挡了东西。
魏珩这才反应过来,原她防范意识也很强。
这样很好。
因此,魏珩费了有一会儿功夫,才从门外进来。
许是白日时累着了,颜熙此刻睡容沉稳香甜。
至少魏珩走进来时,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呼吸均匀绵长,睡相颇为不佳。
看到她此番睡姿,魏珩忽然想到了梦中的她。
在梦中,他们相拥而眠时,她也是这般睡觉的。手和脚都不老实,喜欢挂在他身上,或是压在他身上。
想到此处,魏珩忽然无声笑了起来。
走近了后,他弯腰挨着坐下。
屋里并不算暗,她是在桌子角点了蜡烛睡的。
所以,借着昏黄的烛光,魏珩正好可以清楚的打探到她此刻的睡颜。
天气渐热,她一张娇颜睡得粉扑扑的。平日时瞧着冷若冰霜,可这会儿熟睡时,却是憨态毕露。
半点平日里清冷的样子都没有。
魏珩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陪了会儿。
待快五更天时,他才不得不起身。
但临离开前,他却去翻箱倒柜一番,然后从箱柜中找到了那瓶卫辙送她护手的霜膏。魏珩拧开盖子看了眼,然后从身上掏出自己的那一只,往卫辙送的那只中倒了点。
颜熙次日起床,洗漱完后拿出脂膏来抹手时,总觉得不太对劲。
好像比昨日时还满了些?
但她不敢确定,只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太忙,脑子实在糊涂,记错了。所以,一时倒也没太去在意。
几日后,又到了魏珩领颜熙入宫见面太后的日子。
而这次,颜熙是把已经做了部分的那顶凤冠也一并带去了的。
之前明德太后虽答应了婉柔,要让宫外的这个女子给她设计婚嫁时的凤冠,但其实更多的还是照顾婉柔的意愿,她自己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太把颜熙放在心上。
虽觉得她有巧思,做簪的技艺也不错,但远没到能令太后另眼相看的地步。
但这一次不同。
这次颜熙是带了凤冠来的,虽才只做了一部分,但却已初现模型。
已做完的部分手艺巧妙精湛,很多缠丝绕线的手法,不但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恐怕是连尚服局的尚宫大人都是头回见。
明德太后在后宫多年,什么样精巧的饰品没有看到过。
司饰司的那些女官,近些年来颇为叫她失望,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看到过令人眼前一亮的饰品了。
近些年司饰司做出来的饰品,千篇一律,毫无惊喜可言。瞧多了看久了,不免也审美疲乏。
而就在这个时候,能瞧见这样一件能让她眼前为之一亮的饰品,实在是难能可贵。
也是这次开始,太后才算真正从心里认可颜熙的手艺。
既是祖传的手艺,太后不免关心起颜熙的祖上来。
“你祖母姓何名甚?”太后问。
第三次面见太后,颜熙如今早能应对自如。
早没了初次入宫时的紧张,如今更多的是沉稳。
闻声颜熙微颔首,回答太后道:“回太后的话,民女祖母姓戚。”
“姓戚……”太后嘴中默念了一遍,后又反复咀嚼,但显然都毫无印象。
但这似乎也并不太重要,太后说:“你只管好好去做,不管缺什么少什么,都可随时同哀家说。”又命令魏珩,“哀家就把人交给你了,你要负责全力协助颜姑娘将此事办好。”
魏珩称是。
太后疼婉柔,自是希望她能顶着一顶漂亮的凤冠做最美丽的新娘。
但更令她开心的,应该还是终于有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明德太后出身其实并不好,当年先帝还在东宫时,她是身为晓事宫女被差派去的东宫。而在去东宫侍奉之前,明德太后是在司饰司做事。
所以太后对擅做簪之女,总有一份偏宠在。
婉柔心思细腻,她感受到了太后这次同上两回的不一样后,几番斟酌着便开了口道:“祖母,我有些日子没同颜姑娘说说话了。这些日子想来她为了替婉柔赶这顶凤冠也累了些,今日既然进了宫,不若就叫她休息会儿。婉柔想她能多留一会,一起说说话。”
明德太后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她忙笑着说:“那就邀她去你那儿,哀家一会儿去吩咐御膳房,叫今儿午膳时往你那儿多送几个菜。既然留都留了,也该用个午膳再走。”
此事根本容不得颜熙拒绝,所以她闻声忙谢恩。
太后这才看向魏珩道:“至于你……你自己看着办。若你忙的话,就先出宫去,回头哀家派人送颜姑娘回去。若你不忙,也就在宫里多留些时辰,午膳后再送颜姑娘回。”
魏珩抱手回说:“臣原本下午也要再入宫来向陛下禀事,此番正好,臣可先去勤政殿。”
魏珩日日都入宫,除了休沐日外,每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呆在宫里的。所以,魏珩此番言语,太后根本不疑有他。
她笑着点头:“如此甚好,倒也免你再多跑一趟。那你便去吧,一会儿可别耽误了送颜姑娘出宫的时辰。”
因多了那份偏爱在,如今明德太后行事,倒会颇多为颜熙考虑。
魏珩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仍曲身颔首,闻言忙应道:“是。臣遵旨。”
婉柔寝殿比较偏僻,从寿康宫出来,颜熙陪着走了有好一会儿才走到婉柔所居之处。
公主们未出嫁之前,或是结对群居,或是与其母亲住一起,鲜少有单独居住的。但婉柔身份特殊,她并非帝后之女,她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妹。
她从一住进宫来,就住在了这处蒹葭宫。
蒹葭宫倒不小,只是按着份例拨送到她这儿伺候的人并不多,所以显得这里有些空旷。
但婉柔已经习惯了。
她喜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着。
在太后那里多少还有些拘谨,但到了自己的住处,婉柔明显就放开了。
宫婢奉了茶水点心过来后,婉柔将她们都遣开,她则和颜熙单独相处。
“真开心,我就要出宫去了。”婉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颜熙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
她如今对逃离皇宫的这份期待,就和之前她想逃离魏国公府、逃离魏珩是一样的。
都是迫切的,是急不可耐的。
也正因此,颜熙能和婉柔有些同理心。
“那那个人,是县主真心想嫁的人吗?”只单独相处时,颜熙也没了在太后跟前的恭敬。
虽对婉柔仍有敬意,但却也自在了很多。
婉柔认真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
人她都没见过,只看了画像。但表兄说,那位陆公子本人容貌是要比画上还胜三分的。
至于品性……肯定也是很不错的。
不然的话,表兄也不会把他的画像拿到她面前。
“不过,我相信我婚后的日子能过得很好。”婉柔还是挺乐观的。
颜熙总觉得,她悲伤中透着股子坚定。
她有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跟憧憬。
其实这样也很好,这样总比日日活在仇恨的痛苦中好吧?
颜熙真的由衷的希望她婚后可以过上她所向往的那种生活。
“魏大人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你好的,想来那位陆公子,定就是你此生的良人。县主且宽心,你未来的日子,一定一日比一日好。”
“那你呢?”婉柔问。
其实婉柔今日叫颜熙过来单独相处,为的也不是她自己,她为的还是表兄和颜姑娘。
在她心中,表兄就是她的亲兄长。她能看得出来表兄对这位颜姑娘很是喜欢,所以,她愿意尽她所能去帮表兄一把。
而且她也看得出来,颜姑娘虽人离开了魏府,但其实她心里也还是有表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