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出发。”
车子开动,老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他说,我听,偶尔我也应上两句,出了拉萨市,开过机场高速,他的所有信息,我已经知晓,又凭着自己多年看人的本事对他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评价:全名谢长峰,河北人,四十岁,在深圳工作,离异,有一十岁女孩跟了她妈,某上市公司中层,专管技术,事业心不强,混得不好也不坏,表面狂狷玩世不恭,内里还算诚挚,做人有一定底限,不是正人君子,也算不上坏人。第二次来西藏,第一次是夏天,这次是出公差,他们公司做的是政府项目,需他提前过来解决技术性问题,他和老金是多年老友......
“我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雨悦。”
“是真名还是老金给你的身份证上的名字?”
“身份证上的。”
“你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
我知道他是在讽刺我,不以为意:“你到桑耶寺把我放下就行,你去忙你的公务。”
“我估计下午就办完事,办完事我去接你。”
“不用,我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找到人,我不知道我要在那里呆多久。”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你确定你是来找爸爸?”
我叹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我一无所有,我不知道我来西藏是不是能找到我要找到的答案,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之神是怎么了,它是在给我开玩笑,还是要给我个大惊喜,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无所有?我看你包里装的最起码有二十万块钱。”
我猛地回头,迎上老谢嘴角一丝嘲弄的微笑,紧紧在护了护怀里的背包,警惕地说:“这是我最后的家当。”
“放心,我不会谋财害命的。”
天空又飘起了雨,渐渐变成了雪。天地之间一片纯白和荒芜。
雅鲁藏布江静静流淌,群山荒凉静默,道路越发难走。
过了大桥,从主路拐上通往桑耶寺的便道,老谢接了个电话,他嗯嗯啊啊半天,挂断电话,对我说:“看来,命运之神并没有抛弃你,他专门派我来给你保驾护航来了。”
“你......”
“刚才对方通知我,主管的领导要去拉萨开会,明天才会回来,我今天不用去了,我可以陪你去找你爸爸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千寻小姐。”
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我警觉。我看了看四周,说:“停车,我要下车方便。”
老谢把车拐到了路边的土台上。
路边的河滩上,有一片树林,我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眼望后面的那辆黑车,那辆挂着本地车牌的车也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下到河滩下面,钻进了树林里。看意思,他们是去解决内急。
我仍紧盯着那两个人,老谢在路基下面伸手:“别看了,男人尿尿有什么看的?下来吧,我扶你。”
我把手给他,脚下一个打滑,跌进了他怀里。他抱着我,蹬蹬退后几步,才把我稳稳放下,坏笑着说:“唔,你没有穿内衣。”
从树林钻出来的两个男人向这边张望,我连忙重又扎进老谢怀里,把他的手放到我胸上,仰起头问他:“抱歉,我的是不是太小了?”
老谢顺势摸了一把:“还行吧......”脸却红了。
我从老谢的肩头看过去,两个男人上了车,打着了火,缓缓开上公路,渐渐走远。
我推开了老谢。
两人各自找树根方便。
上了车,老谢抬手欲帮我抚掉头上落雪,我闪身躲开,自己用袖子擦了擦,指挥他:“开车。”
他讪讪地发动车子开车上路:“刚才有人主动地投怀送抱,现在又连头发都不让碰。”
“别多想,我不是什么贞节烈女,不会让你负责的。”
“不,不用想我也知道你是害怕!”老谢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盯了我一眼,“我确定,你是害怕,你刚才在发抖,你怕什么?怕那两个男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什么都不知道小姐。”
一路聒噪的老谢终于肯闭嘴,静静地开车。上坡下坡,经过几个在风雪中仍匍匐前进的朝圣者,转了一道弯又一道弯,号角声低沉悠长回荡不绝,经幡猎猎,哈布山脚下桑耶寺庞大的建筑群在风雪中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