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孜大殿前,一众红衣僧人来来往往,中间夹杂着穿着藏服转着经筒的藏民和一些举着相机身着冲锋衣的游客,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老外。
老谢上前一打听,原来这里要开法会。
我在人群在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路上碰到的那两个男人,心里稍安。
红衣僧人们的脸,都是又黑又红,我一个个地看过去,专看那些年老的僧人,却根本看不出哪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啊,父亲。
在大殿外的一个空地上,一个面容清瘦,慈祥平和的老喇嘛在主持法会仪式。一个手持宝杖,脚蹬高底靴的喇嘛,高大威武一脸肃刹,站在一旁。一众喇嘛分坐两旁,有的手持摇铃,有的手握经书,神情专注,诵经声声。
号角声呜呜地响在耳边。我不由得双手合十,和老谢一起匍匐在地。
伏在地上的老谢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不知在地上伏了多久,法会结束,一众僧人四散开来。
我连忙起身,拉住一个年老的喇嘛,问他:“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扎西丹增的吗?”
他皱纹如刀刻一般的脸上现出迷茫,嘴里呜哩呜噜说出一串藏语,我什么也听不懂。他冲我一笑,双手合十来一句“扎西德勒”,转身要走。我急得直搓手,一回身,见一藏族导游正领着几个游客过来,我把他拉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他手里:“不好意思,帮个忙,帮我翻译几句话。”
也不等他拒绝,拉着他追那个喇嘛,问:“你们这时有一个叫扎西丹增的吗?”
导游在我的示意下对喇嘛说了句藏语,喇嘛的目光在不远处几个年轻僧人的身上扫了一下,冲他们喊:“扎西丹增。”
一个年轻僧人回头应一声走过来,我连忙摆手:“不是他,不是这个,我要找的人很老,是个汉人,有六七十岁,很老......”
导游又连忙翻译,用藏语问。老喇嘛看着我,表情变得凝重,说了几句,导游模仿他的语气问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
导游一时有些发愣,慌忙翻译给老喇嘛,老喇嘛听完,双手合十,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喃喃自语半天,深深地看住我,眼光变得无比慈爱,说了很长一句,踯躅着离去。
“他说的什么?快说给我听。”我拉着导游,急切地问他。
“他说,你父亲快死了,在直贡梯寺那边......”
“什么寺?”
“直贡梯寺。”
“直贡梯寺在哪儿?”
“在德仲。”
“德仲在哪儿?”
“我知道,在墨竹工卡。”一直在一旁静听的老谢插了一句。
导游耸耸肩,冲我来一句“扎西德勒”,快步去追他的那几个游客去了。
我呆立在原地,风象刀割一样扑在脸上,眼前只有飞舞的雪花。
老谢又递过来一张纸巾:“你又哭了。”
我抹一把满脸的泪,梦游一样走进大殿,顺着寺里的游廊,伸出手,转动经筒。摇铃声声,诵经阵阵,我的父亲快要死了,我从未见过的,那个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的父亲,他在我不知道的远方,等待他生命的终结,或是已经终结,他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奔波了千里来寻找他吗?
我转出大殿,走出寺门,老谢在后面问:“你要去直贡梯寺吗?”
“嗯。”
“我送你去。”
我从包里摸出一沓钱:“这是我的车费。”
他接过钱,又把它塞进我的背包,语气出奇地温柔:“你昨天给我的钱够了,不要再掏钱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千寻小姐。”
“不,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我又要伸手去背包里掏。
他按住我的手:“有的时候,情份是用钱买不到的。”
我挣不脱他的手,索性把背包塞给他:“你只要把我送到直,直贡梯寺,这些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