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不想听,为什么不能相认?为什么要恨我的亲生妈妈,使她流落在外变成傻子疯子,为什么?”段文昌张了张嘴,我抬手示意他闭嘴,接着说,“你肯定会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明白我不了解,是,你们那一代的恩怨我是也不了解不明白,我也不想了解不想明白,虽然你,还有什么央金淑云,和尚韩金生,你们都说是我的亲人,但我从小到大,只有陆新源和齐爱华做为我的爸爸妈妈陪着我,你现在老了,突然跑来要认女儿……既然你们都说我是你的女儿,那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吴逊是你杀的,你不去认罪,我去,父债女还,我都还给你,行了吧。”我越说越激动,泪水迸洒。
“花花……”
“我叫陆经,永远都是!”
我快步下山。
我在山下等了许久,不见段文昌下来,终于冷静下来。想想他那拄着拐杖不灵便的腿脚,正欲返身上山去寻,只见老谢开着车停在了我面前。我把他从驾驶室拽下来:“我开你车先回,你顺着山路去把姓段的找回来,你坐他的车回去。”
我开着老谢的车顺着山路漫无目的地往下开,一直是下坡,转弯,下坡,在岔路口,我突然踩下刹车,停顿了一秒,没有拐上去温泉的路,而是直奔拉萨。
山路蜿蜒曲折,群山白首绵延不绝,阳光照耀,眼前的景色美如图画,胸口却象被压了块沉重的大石,喘不过气来。
迎面过来有一辆车坏在路边,我停下,问:“要帮忙吗?”
在往拉萨奔的路上,大姐跟我说了许多他们驴友之间在路途中的互相帮助的趣事。我停车帮问,是受了她的影响。
正弯腰在换轮胎的两个人在车后抬起头来。其中一个突然冲我呲牙而笑。
“莎莎。”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段福平。
他手里拿着扳手,飞过地跑过来,扒着车窗:“莎莎,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去找我爸,他也来了,让我去找他,车胎爆了,马上就换好了,喏,”他指了指车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无奈地挠头“还有我哥,我爸派我哥押我过去挨训。”
“你爸?他在哪儿?”
“他身体不好,在德仲泡温泉。”
车后的男人从车下拿出千斤顶,扔进车里,段福平回头叫他:“哥,哥,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莎莎。”
他冲我点点头,表情一点也不友善,甚至是嫌恶地看我一眼,侧脸如刀削,冷漠地关了车的后备箱。我猛然清醒,段福平姓段,段文昌的段,我下意识地问:“你爸叫段文昌?”
“你怎么知道?他,他是有些出名,哎,莎莎,虽然我爸爸很厉害,但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在酒吧等了你三天,我昨天晚上才把手机打开,你也不跟我联系……”
我打断他:“既然你们只是换个车胎,不需要帮忙,那我还有事,我走了。”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我这次回去找你好吗?你的电话是多少?我要怎么找你……”
我踩下了油门:“你不用找我,我不叫莎莎,再见。”
“莎莎……”段福平追着车跑了几步。
我把油门踩到底,加速,转了个弯,将人甩在了后面。
过了检查站,过了墨竹工卡,过了拉萨河的那座大桥,进入市区,我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不知道大姐二姐住在哪个酒店,我身上除了那张名叫张雨悦的身份证,就剩背包里的那一包钱。我凭着我的超强记忆,把车开到老金的酒吧门前,酒吧还没开门营业,我大力拍了半天的门,才有个服务生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打开门问我找谁。我一边说着我找老金,一边从他身侧过去,从酒吧后面上了楼。
老金穿着睡衣从他房间探出头来,见我就问:“老谢呢?”
我没回答他,问他:“有笔和纸吗?”
“有,进来。”老金冲我一甩头。
随了进了房间,在他那乱七八糟的桌子上,老金找出纸和笔。我快速地写了一封信塞到我的背包里。把车钥匙还给他,又把我的背包也递给他:“这个包我让人来取。”又借老金的手机,给大姐发了一个短信,不等老金再问,下楼而去。
我打了辆出租车,顺着车流,七拐八拐,建在红山山顶的布达拉宫出现在眼前。
布达拉宫在夕阳下壮严肃穆,这座当年由松赞干布兴建的寺庙,在土番王朝灭亡后被毁于战火,后经历代达赖重建增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它不是最初的模样,它却仍是无数佛徒心中的圣殿。
我买了票,进了布达拉宫,跟着朝拜的游客走走停停,面对着无悲无喜的神像,我一路叩拜下去,但是一直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我给大姐发的短信是我在布拉达拉宫等她。
大姐是信佛之人,我想在布达拉宫,求得大姐的原谅。我的两个哥哥伤害了她,我的亲生父亲又推波助澜。她千辛万苦陪我来西藏,却又因我被当众撕开了她的伤疤,我不是无辜的,她能原谅我吗?还有我的养父,我的两个哥哥,他的两个亲生儿子,是被我的亲生父亲引上邪路去的,他们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如果他不发善心收养我,便不会有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我就是一个就是一个灾星,一个不祥之身。前所未有的疲惫将我压垮。
我出了布达拉宫,又上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嚅嚅:“你就陪我坐会儿。”
收了丰厚车资的司机,乐得陪我枯坐。我坐在车里,看着太阳落下山头,街灯亮起,街灯渐渐熄灭,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天光放亮,太阳将布达拉宫辉映成一座神殿。广场前游人如织,磕长头的朝圣者一步一拜,我不由得下了车。
我穿过马路,走上广场,迎着阳光,学着朝圣者,一个长头磕下去,有特警哗啦一声过来,将我按倒,我回头嘿嘿笑:“我来自首,我是杀人在逃犯,我叫陆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