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又停下脚步,回身抱了一下开心,亲了亲他,对老谢说:“别送了,我真的办完事就回来。”
老谢顺势将我和开心一起紧紧抱住,良久,才说:“我等你。”
老谢放开手,我也松开抓着开心的手,转身快步而去。
下飞机已经夜里十点多,我打了个车,司机问我去哪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报出了原来家的地址。转而又一想,又报了大姐酒吧的地址。
大姐的酒吧在老区的一个小巷子里,司机不愿进去,我只得提前下车,走一段。
走到巷口,我就觉得不好,往常这时候,正是酒吧上客的黄金时段,巷口多有衣着时髦的年轻人三五成群或进或出。今天巷口却很安静,路灯昏黄,树影寂廖。我走进去,酒吧门外上方的那块大霓虹灯没有亮,门口也黑洞洞的,一只流浪猫噌一声从我脚边蹿过,吓了我一跳。我走近,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转让。打她手机,关机。
北方春天的夜晚仍旧春寒料峭,我裹紧身上的外衣,慢慢地往回走,走上人民路,又转到紫荆山的大转盘处,不禁迷茫,这个转盘有五个出口,我要往哪个方向走呢?
正犹豫,手机响了。是段文昌的电话号码。我按了拒绝接听。我拒绝了三次。我顺着大转盘走到了花园路,一路向北,我要回家。
是,我要回家。当年,我和老吴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也曾顺着这条路走过。那时,路两旁的高大梧桐树还没有被砍,走在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手拉着手,看树叶飘落,看人来人往,然后,在路边的小吃店里吃一碗麻辣烫再喝一瓶冰凉的汽水。老吴怕辣,他总是吃得满头大汗,鼻涕乱流。我会笑着给他递上一张纸巾,趁机用被辣椒辣得有些麻木的嘴唇亲吻他。我无惧别人的眼光,我只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是那样幸福。
什么时候爱情变了质?是时间的消磨,是对生活本质的看破,是人性里面喜新厌旧的不可战胜?还是老吴原本就不懂得爱,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陪他来演一场爱情的悲喜剧,然后自己演砸了剧本,枉送了性命?那我呢?我在得知老吴背叛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真的有破坏一切的意念,段文昌只是帮我实施了它,我不但不感激他,还要再装作是无辜的受害者,内心却暗暗窃喜?
干燥的风里寒意和暖意相互交织,这就是北方的春天。
此时的春天,没有了老吴,只剩我一个人,走在这条光秃秃一棵梧桐树也没有了的路上,踯躅前行。
我一直走,一直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小区门口。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我下意识地低了低头,想绕过他们进门。只听其中的女人叫我:“陆经。”
我停下脚步。
女人踩着高跟鞋,咯咯咯地奔过来:“果然是你,我看着象你,又怕叫错。”
也只有最恨你的人,才会在昏暗的灯光下,在你变胖变丑的时候,仅凭一个身影就能认出你。是李丹。和我在公司里明争暗斗了几年的李丹。
她跑到我跟前,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胖了,富态了,看来生活得还不错。”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想她接下来要怎么讽刺我。她一向说话都是不饶人的,我在公司整整压了她三年,此时正是她报仇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吧,我辞职了,我也离婚了,喏,”她当然看出我的戒备,笑了笑,上来开诚布公,指了指身后的男人,“我又结婚了,我们新开了个小公司,卖酒,卖红酒,从法国酒庄过来的原装进口的红酒。”
“嗯,恭喜。”
“这事我得感谢你。”她撩一把头发,笑得更妩媚,“是你让我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即使机关算尽,仍旧天命不可违,既然有些事有些人不可改变,那我就另辟蹊径喽,我曾经很羡慕你,有个有才有貌的老公,住在高档小区,开着豪车……但是一夜之间便会一无所有……”
“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反面教材。”
“没有啦,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有能力的,什么样的坎你都如履平地,看,那么大的案子,你一样能平安无事,你还不回来了吗?以后咱们是邻居了,我现在也在这里住,刚搬过来,回头来我家喝茶,喝酒。”
“好的。”
“再见。”李丹冲我挥挥手,却又象下了个决心,重走过来,靠近我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李怡是我妹妹……”
我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李丹语气幽冷:“但我要谢谢你,我恨她,她自以为长得漂亮,便可征服天下所有的男人,她和我前夫还有一腿呢……呵呵,她是我们家人的耻辱,现在她死了,大家都可以解脱了……”她拍拍我的肩膀,走向站在暗影里的男人,挽起他的胳膊,转过大门向西走了。
我怔半天,进了大门向东。家在小区的东南角,需穿过一个儿童游乐园。静静的游乐园里,秋千架上坐着一个人,烟头明灭,身影很熟悉。是王胖子。
我走过去,踢他一脚:“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我,站起来,踩灭烟头,随我向后面走。
上楼,开门,打开灯,屋里一片凌乱。我打开窗户,让风略略吹散屋里令人窒息的味道,战战兢兢地去把卧室的门关上:“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还真害怕,今晚你不要走了,陪着我好吗?”
“我能抽烟吗?”
“给我也来一根。”我接过王胖子的烟,就着他的手点上,吸一口,也不敢坐沙发,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擦了两把餐桌旁的椅子,坐下对王胖子说:“我一下飞机就去了大姐的酒吧,酒吧没营业,我也没见到她。”
“我知道,我也去找过。”
“说吧,蛋一为什么快死了,为什么在监狱。”
“他不叫蛋一,他叫王雄。”
“好,王雄,王坚,王雄是替我顶罪的吗?是段文昌的主意吗?”
“他不是替你顶罪,是替我顶罪。”
“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屋子里,一年前,我和雄哥我们俩打晕了你丈夫,勒死了那个女人,准确地说,是我勒死了那个女人……”
“原来是你俩!”我扑上去,冲王胖子又打又抓,“谁让你们多管闲事?那是我的丈夫,你们凭什么杀了他,凭什么,他找女人也罪不至死,要算账也是我,你们算哪棵葱,你们怎么那么狠……”
王胖子这次没有躲,低着头,任由我打骂。我打得累了,瘫坐在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