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贺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他端着茶杯,埋头喝口茶,尽量掩饰着不自然的语气问我:“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
“我还是媒人呢。”老金声音很高,“你知道我叫她什么吗?我叫她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当时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小姐流蹿到我的酒吧,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只抱着她的一包钱,穷途末路,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是我收留了她,又介绍她和我哥们老谢认识。结果他俩还真成了......”
“我的手机一直都没换,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去找我?”老贺一字一句地问我,眼都红了。
“啊,我,我......”
“看到新闻,知道你出事了,我退了去美国的机票,一直在找你......我跟你说过,有事找我,你怎么不找我呢?”
老贺周身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情绪,沉重得连在旁边一直想看老贺笑话的老金也闭上了嘴巴,我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着他,眼里突然蓄满了泪,一低头,落下一串泪珠。
老贺从呆掉的大姐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嘴角露出一丝柔情:“孩子真的很可爱,是男孩啊。”
大家正无所适从,老贺手里的手机响了,他递给我,我一看,是老谢。
我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老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亲爱的,我们到珠峰了,太美了,我真后悔没有带你来,下次,等开心长大,咱们带他一起登珠峰,让他知道世界有多大,山有多高,地有多远......”
我挂了电话,大姐打破尴尬:“三儿,咱们回医院吧。”
我和大姐起身,向老贺道别,老贺也起身,抢着付了账,随我们出来。
老金要回酒吧,抄近路走了,老贺随着我们出了八廓街,又送我们到医院门口,一点也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大姐实在不忍,便说:“我先进去看看。”走了。
我只得跟着老贺又并肩走了几步,走到墙下,老贺忽然说:“你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吗?”
“什么?”
他指指墙根:“就是坐在墙根晒太阳。”
“哇,好有情调。”
“晒晒?”
我扶了扶帽沿:“晒晒。”
两人一起顺着墙跟坐下。我学着一路看到的藏民晒太阳的样子,放松了架子,顺墙秃噜伸开腿半躺下,把帽子往脸上一扣:“倒是可以睡一觉。”
“唔,想睡就睡吧。”老贺也躺了下来。
还真的睡着。无梦。
我醒来的时候,老贺正坐在地上发呆,太阳已经西斜。没有了太阳的照射,风便变得冷。我坐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吧......年轻真好......你什么时候走?”
“估计三天之后。”
“明天我还来找你晒太阳怎么样?”
“行啊,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老贺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叹一声,“我会飞美国和我女儿住几个月,云南有两个朋友邀请我去茶山种茶,我正考虑,也许我会去云南。”
“云南是个好地方。”
“你该去医院了,我走了。”
老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转身走了,夕阳将他寥落的背影拉得老长。
我进了医院,大姐在走廊上碰到我,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睡觉。”
“啊?”大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哦,和老贺在医院外面的墙根下晒着太阳睡了一觉。”我闷闷不乐。
我撩起袖子,短短一个小时,露在外面的手已经被晒得和胳膊差了两个色。我有些后悔答应老贺接着晒太阳的约定,照这样晒下去,我非晒成鱼干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