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谨慎。
包里、车里、办公室都放了防狼喷雾。尽量不穿高跟鞋,即使要穿,车里和办公室也都备了一双易穿易脱的球鞋。公司旁边有个健身房,我又报了个成人跆拳道班,重拾已经荒废多年的拳脚功夫,一星期挤出几个小时时间,练得卖力。
段福伟不会罢休。我在明,他在暗,他接下来要怎么对付我,我毫无头绪。我只能死守,不能出击。如果我出击,我便成了象他那样的人,而我的顾忌如此之多,我要顾及段文昌,还要顾及段福平,他们都是我不忍害的人。一个是我亲生父亲,一个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弟弟。
段福平和老谢去云南了快一个月了。给他们打电话,一会儿在丽江,一会儿在大理,在腾冲泡了几天温泉,又顺路跑去瑞丽。
我在家不断收到老谢快递回来的东西,今天是是给开心买的银锁,明天是给我买的玉镯,还有给菡菡买的用东巴纸做的笔记本和一个用整块木料做成的手鼓,甚至陈志芳他也没忘,一套民族服饰陈志芳收得欢天喜地,她说她一直都想有一件那样的花裙子。菡菡每天都会问我有没有收快递,搞得大家每天把拆快递猜礼物当成了既定节目。
看他的样子,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打电话问段福平,段福平说,他们在丽江和大理各看中一个老宅子,老谢中意丽江,他中意大理,位置虽有些偏,却临着洱海,风景好,价格也合适,重新修缮一翻,便可开张。他和他姐夫四处跑,不是玩,是在看有什么可延伸的项目,他们在几个茶山找了些好茶,准备再注册个茶叶的商标,在网上做个茶叶的牌子......
老谢的电话内容就繁杂得多,阳光太毒,怒江的水太深,去布朗山的山路太难走,傣菜太辣,哈尼族的老乡唱歌太好听舞跳得太好......
明明就是玩嘛。
老谢在元江买了几大箱芒果寄回来,我拿了一箱在办公室里让小黄分给大家,偷偷给张总的车上放了一箱,给老妈送一箱,给二姐送一箱。
我在去给二姐送芒果的时候,我另外挑了几个又大又软的芒果和几块老茶头,想托王胖子带给段文昌,但王胖子说,段文昌和晓光又去了北京。
刚刚出了月子的二姐,红光满面,那是被家人用心照顾的明证。咳嗽一声,立刻有人端水;叫一声饿,鸡汤马上盛好桌上;扶着腰哼一声,孩子便会被抱走,王胖子又是捏肩又是按腰。我说我不羡慕嫉妒那是假话。
大姐这次回来一直都在忙,我约她几次,她都说有事。她和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好,我以前不明白象大姐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与亲人疏离,等我知道我那两个哥哥对她的伤害,我才明白,她父母思想保守传统,又重男轻女,一直觉得大姐的存在是他们的污点和难堪,大姐只好敬而远之,进入社会这么多年,全靠自己打拼,她心里的苦,非常人所能道。
大姐身上有一种温暖气质,谁和她相处,都如沐春风,这也是我喜欢追着她靠近她,有事就找她商量,每次见她都不想分开的原因。
我也忙,我从周一忙到周五,周末还要去读一个短期的财务课程。这次课程,安排在了北京,我打定主意,上完课,去看看段文昌。
人生苦短,纠结是会等死人的。我不想让我的人生留有遗憾。
课程安排得很紧,星期六下午下课,已经快五点,我订的车票是晚上九点多,中间只有四个小时,北京城那么大,我要从通州跑到昌平,坐出租要将近一个小时,我预计在他那里呆上一二十分钟,已经足够。
我在路上花了一个小时,按照段文昌给我的地址,进了那个都是别墅的小区,又在小区里转了半天,才按响那个大铁门旁边的门铃。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来开的门。长相清秀,头发黑亮,身材前凸后翘,一条很森系的裙子被她穿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是陆经吧。”她笑着迎我进门。
她直呼我的名字。按她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她不是该叫我姐,或是阿姨的吗?她叫我的名字。
“您是......”
“你爸爸在里面,请跟我来。”她并没有回答我她是谁。
我随她穿过宽深幽暗的客厅,进了一间四周都是书架的房间。
段文昌半躺在一个宽大的椅子里,背后一幅装裱清白的字,“汲古得攸绠,荡胸生层云”,字体刚正遒劲,落款是:启功。中国毛笔字的魔力在于,收放自如的一笔一划间所震荡出的气韵,会交汇出一种气场。在气场里的段文昌,虽体虚气弱,却自有余威,他神色一如往常般冷峻,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他面前。
“课程怎么样?”
“很好,很受益。”
“公司怎么样?”
“我已经在将那几个地产项目外包,尽量降低公司的运作风险,几个政府项目的招标中了两个,这两年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你走前研发的项目已经投产,与智博草签的协议,也进入到实质操作层面,人工智能的潜力......”
“用咱们研发的材质建所别墅需多久?”
“大概一个月,有几个技术性问题如果能解决掉,会更快。”
“真的能象你说的,以后造房子就象造汽车一样,都用机器人吗?”段文昌身子前探,脸上的肌肉有了一丝放松,似笑非笑的样子,象个好奇的孩子。
我点头:“这类似于风投,不过,以后重复性的劳动,肯定是机器代替人工,既提高质量,又提高效率,最终的产品,不但可以建房子,还可以巡视,维修、看护,甚至是烹饪......还有,这几个分公司里,拓蓝的发展势头最好,利用公司原有的政府资源,不但在燃气行业有更进一步的拓展,现在又开发了专门针对石油行业的产品,已经拿到了几个大的订单。”
“好好把拓蓝经营好,这个才是我的最大心愿,我多么怀念小时候的青山绿水啊。”
“摊子铺得太大,我有些顾过来......”
“该收的收,该砍的砍,即使是现在最挣钱的项目。商人趋利,当时进房地产,只是看中了高利润,谁知做着做着就把公司做成了怪物,这是我的失误。”段文昌竟然会向我检讨,“任何时候,实业才是支柱,你要记得。”
“我已经在收缩。”
“去做吧,我老了,你不用事事来向我汇报,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段文昌躺回椅子里去,表情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