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人端了茶进来,一杯递给我,一杯递到段文昌手上。两人的手在交接杯子的时候,很自然地握在一起,我连忙把头低下,从脚下的包里拿出我给段文昌的茶叶:“谢长峰从云南寄回来了几块老茶,要我带给你尝尝。”
“平平说他要开客栈?胡闹!”
我还没张嘴,他旁边的年轻女人温柔地开口:“生什么气,他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错,平平还年轻,就让他折腾好了。”她叫平平叫得倒是亲呢,她不比段福平大几岁啊。
段文昌原本青筋暴涨的脸瞬间又平和了,他转向我:“你跟他说,给他二百万,折腾完就回来跟着你学习,不许再有别的想法。”
我点点头,问段文昌:“你也不给我介绍,我该怎么称呼这位美女?”
“叫她孙菲好了。”段文昌面无表情。
我却看到孙菲的脸上略略显出一丝失落和怅然。
“晚上在这里吃饭,菲菲,你让保姆加两个菜。”
“不了,来不及了,我还要赶车。”
“把票退了,菲菲,你去给她再订张机票。”
“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吧。”段文昌的霸道我已经习惯。
我拦住孙菲,拿出手机,退票,又再订了张飞机票,才又正襟危坐,准备接着听他教训。
“我去厨房看看。”孙菲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段文昌却喝了口茶,脸上浮出难得的笑意问我:“开心怎么样,会爬了吧?”
“嗯,已经会扶着东西站起来了。”
“好,好,孩子就是希望,你工作再忙,也要抽时间回家陪他,他还小,需要母亲的陪伴,不要象我......”
我张了张嘴,咬了咬牙,问:“我想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问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段文昌的暴怒和喝斥。
谁知段文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远,声音低缓地说:“淑云她,是个好姑娘,是我负了她,她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你,等我找到你妈和你,你已经三岁了,可能我太疯狂,做了些错事,令她以为我会伤害她,所以她又跑了,躲了我一辈子......”
“她是恨你吗?就象段福伟恨我一样。”
“怎么,他为难你了吗?”
“何止为难,我差点见不到你。”我指了指脸颊,又撸地袖子,让他看我胳膊上的伤疤。
段文昌一下子支撑着坐起:“他......”
“他和蜜斯高要联手对付我,他们......”
段文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抬手阻止我说下去:“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安心帮我把公司打理好。”
“在你眼里,只有公司最重要吗?”我有些气恼,凭段文昌的头脑和手段,他一定早就熟知段福伟和蜜斯高的不堪关系,还有段福平,他也是知道他和段福平的关系的吧。但他怎么可以一点也不关心呢?
“你还想让我关心什么?”段文昌也是个倔老头。
“亲情啊,我不能理解你的有些想法,我是在我父母呵护下长大的,我最抛不下的就是亲情。”
“亲情?”段文昌冷笑了,“陆新源那老儿......”
“请你以后别这样称呼我的爸爸。”
段文昌的脸上青筋跳了跳:“你以为你是怎么去的西藏?是陆长源利用了你!他利用了他口口声声最爱的孩子,去帮他找他苦苦找不到的真相......”
我一下子呆住了。看着对面段文昌的嘴一张一合,再也听不清他说的一个字。关于我去西藏的事情,我不是没有疑虑,但我不愿意去深究其中可怕的事实和真相。我选择了当驼鸟去逃避。在我心里,养父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父亲啊。
段文昌看我脸色大变,有些后悔,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人性自私,换了是我也许没有陆新源做得好,唉......我这辈子,负的人太多了......”段文昌的眼里竟然有浑浊的眼泪流出来。
我装作没有看见,木然地站起来,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块石砚:“这块砚台是个老古董了吧?”
“这是你妈的东西,她当年写一手好字,写一手好文章,我一会让菲菲给你包起来,你带走,算是一个念想。”
为什么他书房里这么多东西,我偏偏会拿起这个毫不起眼的砚台。这是我的妈妈在冥冥中对我的召唤。
我小心亦亦地把石砚抱在怀里,用手摩挲着石头温润的纹理,泪湿眼眶。
我要原谅。所有的事情,我都要选择原谅。原谅我眼前这个冷酷自私的亲生父亲,原谅在我幼年把我抛下远走他乡的亲生母亲。如果连他们两个都能原谅,我为什么不能原谅照顾了我几十年的养父呢?他给予我的爱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多,我愿意被他利用,我愿意。我多么希望他能活着,在我的照顾下,过一个安乐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