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身体摇晃着闭上了眼睛,却又觉得自己是睁着眼睛的,随着轻声的咒语在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渐渐出现一团白光在一个大门似的洞里,我慢慢走进那团白光里,那团光又温暖又明亮又柔软,身体也在变轻,好象飘了起来。
“我飘起来了,啊,好圣洁的感觉啊。”我向对面的老王轻呼。
感觉太奇妙了。好象灵魂与肉身充分地脱离,肉身是清醒的,在现实里与对面的人在交谈,而灵魂却好象进入了另一层空间,我仰起头,一位穿着白衣服的菩萨从光里现了出来,她微笑着,很慈爱地看着我,一个顽皮的小孩躲在菩萨身后,探出头来看我,冲我微笑。
“我站在云上,又软又厚,喂,我见到菩萨了。”我对老王说。
“很好,你不是想要见你想见的人吗?你可以问问菩萨啊。”对面的老王终于肯开口回了我一句。
我如梦方醒,大叫一声,在白光之端的菩萨好象听到了我和对面人的谈话,愈发地笑了起来。我没有开口,好象菩萨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冲了点了点头。
一座大殿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一幅对联:苦海无边无涯无限,回头是岸是果是报。一个人出来了,我揉了揉眼眼,是老谢。我扑上前去抱住他:“长峰......”
“不要哭,不要哭。”老谢的声音那样温柔,怀抱是那样温暖。
“我们真的能够见面了。”我语无伦次,痛哭失声。
“你怎么这么瘦,好好吃饭,好好爱自己。”老谢抚摸着我的肩,眼含悲悯。
我握着他的手,抹着眼泪抬起头,却见老吴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向对面的老王说:“我的两个丈夫,都来了,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老王仍在敲着他手里的那根棍子。
老谢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带老吴面前:“我们现在时常走动,有时会一起下棋。”
“下棋?”我吸口气,“吴逊,你恨我吗?是我父亲他......”
“不恨,我们在这里都很好,没有恨,都是前世的因果。”
“我父亲他......还有我的爸爸,陆新源,我的和尚爸爸、央金妈妈,他们......”
“你妈妈不在这边,她现在去了西方,你的几个爸爸也不在这里,他们有时会过来,我们也见过,你放心,他们很好......”
“我什么时候会来与你们会合?”我紧紧地抓住老谢的手,期待地问他。
“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三儿。”门被推开,大姐走了进来。
正在敲他的木棍的老王,手拈三炷香,在我面前划了几下,又念几句咒语,我睁开了眼睛。老谢和老吴不见了。
我呆坐片刻,猛地抱住大姐:“老大,我见到老谢了,还有老吴,我确定我不是幻觉,不是潜意识,也不是被催眠,我是真的见到他们了,就象看电影一样,我看着我自己,一场一场的......”
大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又哭又笑,半天,才转头问老王:“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谢你,老王,谢谢。”我向老王道谢。
“不用谢,你这一生所有的经历,都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幻象,那,她呢?”我指着大姐。难道大姐愿意制造出来那种惨痛不堪的幻象吗?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受父母疼爱,被人夺去童贞,扭曲性向......
“她这辈子,要充分体验的是忍耐,她啊......”老王深深地看了大姐两眼,“你痛恨自己的肉身,想要杀死它,你的心魔太重......”
大姐变了脸,拉起我:“打扰了,我们走。”
我临出门,又不甘地回头问老王:“我呢,我这辈子要修什么?”
“分离。”
门外,细雨绵密,扑面而来。
大姐轻轻揽住我,我也揽住她,两人依偎着,走进雨幕里。大姐在黑夜中的眼睛,那样亮,又那样若有所思。我不禁有些想念二姐,如果有她在,我们不会这么沉默。我没有二姐活泼,不会跟大姐吵,同样也不会哄她开心,老王为什么一定要我带大姐快点下山回去呢?他说大姐痛恨自己的肉身,难道大姐会自杀不成?我忍不住回头,那扇紧闭的门在雨中孤寂得象个坟墓,我打了个哆嗦。
我把大姐揽得更紧:“老大。”
“嗯。”
“你想过以后老了怎么安身吗?”
“没想过......我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至于老去的躯壳怎么安放,随缘吧。”
“等咱们老了,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盖所房子,一起养老怎么样?”
“好啊。”
“带上志芳姐,她做饭,你洗衣服,二姐打扫卫生......”
“你呢?”
“我啊,我负责管理,你也知道,管理一个家,比管理一个公司难多了。”
“滑头。”大姐笑了。
笑了就好,我冲她做个鬼脸,甩开她,紧走两步,跑进宾馆。
简单洗漱,没有一丝睡意。我忍着头痛,坐在窗前,呆呆地听了许久的雨,对在灯下看佛经的大姐,斟酌着说:“我高反严重,难受得很,咱们明天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