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佛的喇嘛也有坏人吗?”
“当然,寺庙里也有等级,也有好人坏人......我学佛那么多年,突然对佛产生怀疑:我受这样的苦,佛在哪里?是佛让一肚子坏水,又懒惰又贪色的师兄来试炼我吗?我不信。我决定逃离......那天,寺里来了两个姐姐,正碰到逃跑被追回来的我在受责打,其中一个姐姐暗中救下了我,并帮我疗伤,她就象个菩萨一样,那样美,那样圣洁,我顿悟,佛一直都在......后来,我离开了寺庙还俗回家,我跟着哥哥学导游,在拉萨又碰到了当年救我的菩萨姐姐,她教我做生意,又帮我开了这家客栈......”
“你说的那个姐姐,是肖识。”
“是,是她,她不在了,我也很难过。”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帮助过许许多多的人,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上天要把她收走呢?”
“也许,她太累了。释迦摩尼最初的发愿是要普渡众生,他最后在菩提树下参悟,众生无需渡。一个人从生到死,喜悦和悲伤,幸福和苦难,光明与黑暗......它们都是事物的两面,需相互印证,以求得参悟,如此才能圆满......”
“此时,我只想诅咒命运!”
“其实,命运的力量总是在成就所有人,无论人们心里对于这样的成就是敞开还是封闭,拒绝还是接受。”
“不,我不接受!”我咬牙切齿地说着,转而又软弱地哭泣,“呵,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大姐死了,她不听我的话,如果我们直接走,直接回成都,她就不会死,她总是这样,她要去帮助别人,却不爱自己,现在好了,她弄丢了自己。”
“她没有弄丢自己,她一直都在,她就是她自己......”
走廊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不等走近,扎西起身去打开了房门。二姐旋风一般地冲进来:“三儿,老大在哪儿?三儿......”
二姐扑到床前,抱着我痛哭失声。我那悲伤的闸门也一下子打开,泪如泉涌。
彭弘没有上前,和扎西小声交谈了几句,转身又出去了。
一个黑影慢慢踅近,只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和二姐哭天抢地,默默流泪。是段福平。
良久,段福平上前,胳膊一张,将我和二姐圈在怀里:“姐,别哭了,别哭了。”他说着,替二姐和我擦着眼角,自己却喉头抽紧,滚下大颗大颗泪珠。
二姐最先发现我缠满绷带的手,哭着问我:“你的手怎么了?”顺着胳膊,又一把扯开被子,低呼,“三儿,你怎么伤成这样?”
我的手被她握得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吼:“放开我,放开,疼,疼疼疼......”
二姐一愣,连放松手,我的手又被她甩脱碰到床头柜。我啊一声尖叫,冷汗一下下来了。扎西一个箭步过来,把我的手象捧易碎的玉石那样捧起来:“小心。”又小心亦亦地扶着我的胳膊轻轻放回床里,虚上被子,“疼吗?要不要再重新包扎?”
我摇头。
那边彭弘回来,二姐问了他几句,强忍着悲痛回头对我说:“你先歇着,我们去看看大姐。”说着,又开始忍不住呜咽。
我点头,闭上眼,任热泪肆流。
二姐和彭弘开门出去,段福平一瘸一拐地跟着也走了。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
扎西轻轻地一地叹息,走去窗边。
窗外,又下雨了。雨声敲打着窗户,细密,冷漠,象是要下到洪荒。
夜那样黑,那样长。
我的身体象燃尽的木头,终于松懈下来,进入亦真亦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