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临望着手机里弹出的内容, 默了半晌,冷静地先给自己开了罐啤酒。
吨吨吨灌了大半,方回复道:【你确定这消息, 不是星星故意透给你的?】
按照星星的防范程度, 能让全知直接读到情报就离谱。而且今天据说还是星星主动约姜临的寄生者见面的,很难不让人打个问号。
姜临倒也坦然, 很快就回复道:【老实说,很有可能。】
【但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的机会。】
事实上, 这一个晚上, 他从小张那儿获得的情报大多很模糊。因为那家伙一直处在一种一惊一乍、魂飞魄散的状态中。相比起来, “盒子中有育者投影”这条信息则是直接通过和生物对视获得的,十分清晰。两相对比,确实令人生疑。
但就像他说的, 这是机会。
他们已经落后太多了。照这样下去,哪怕可以抢到永昼倾向的星辉, 他们依旧不可能胜过星星。唯一的胜算, 就是拖到这个盒中世界解放, 然后设法再次召唤育者——但前提是,他们还有命活到那时候。
现在的星星才刚获取星辉, 实力还不稳固。行为举止怪异是事实。同居者失控也是事实。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仍旧无法与之相扛,同样是事实。
但若是能让那个育者投影出现, 那就不一样了。
育者投影, 顾名思义, 就是育者的一部分力量投射。召唤的方式和本体相同, 区别只在于, 远在盒子外的育者无法响应盒子内的仪式,但本身就身处盒中的投影,却是可以随着献祭仪式出现的。
之前被困在姜家的域中时,他曾利用从蒲晗那里复制到的“时间回溯”技能,将伴随自己的那根脐带,还原成了育者的模样——得亏作为全知碎片,他在使用全知倾向技能时有加成,不然他还做不到这点。
被还原出的山寨育者,连“投影”都算不上,只是个要弱不知多少倍的假货而已。即使如此,也让当时的星星吃了很大的苦头。
更别提真正的、来自育者的投影了。
【要是祂真的出现,星星绝对讨不了好。】姜临回复道,【说的不客气点,她死定了。】
好一点的,就是被打个半死。再好一点的,就是被直接打死。不论哪种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如果运气好,他们甚至可以利用星星被削弱的时机,从她那里直接抢走星辉——这样一来,可就是彻底翻盘。
将临:……
她一下坐在椅子上,咬唇思索片刻,再次开始敲字:【可你有没有想过,星星为什么要故意泄露这条信息?】
【她不可能主动去泄露一条对自己有害的情报。】
【她肯定有别的盘算。这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姜临却依旧坚持,【但哪怕是陷阱,只要对我们有益,那也有利用的价值。】
将临:……
她盯着面前的手机,不由认真思考起现在和姜临视频好直接把他催眠的可能性。正当她敲打键盘,再次斟酌起劝阻语句时,姜临的信息,又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而且我想过了。既然要召唤,那必然要将这次召唤的利益最大化。】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星星过去的祭坛吗?另外两个同伴,应该就正被困在那边的域里。】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来,那个祭坛还吸收了他不少外派出去的分体……不过这一部分,姜临就不打算说出去了。
他只认真写道:【将召唤仪式的地点,定在那个域的出口附近。利用母神投影的力量,我们或许能直接破坏那个域。】
那个域的机制特殊,因此时至今日,姜临仍是不敢轻易涉足。然而育者的投影,天然凌驾于这个维度之上,他们觉得困扰的机制,对祂而言,就和小孩子的纸制刀剑一样无力。
而且投影和本体一样,是渴求着星辰的力量的。到时候自然会被祭坛中残存的星星力量吸引——在试图觅食的庞然大物面前,所有的防御都只会应声而碎。
这样一来,一来他们可以趁机将该死的匠临和另一个同伴捞出。二来或许跟在投影后面捡漏,掠走一些祭坛的力量。第三,吞食了祭坛力量的投影,实力自然会有所增长,不论星星想从祂这里得到什么,对上之后,吃亏的概率肯定也是增加的。
【总体来说,我们占优。】姜临给出总结。
将临:……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缓了两秒才继续道:【那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怎么确定,我们一定能召唤出那个投影?】
【我们在这个盒子里循环了很久。如果祂想露面,早就出现了。藏到现在,连我们都不知道。说明祂觉得现在还不到现身的时机。】
【你凭什么觉得,祂一定会回应我们的祈祷?】
姜临:【……】
姜临:【不好意思。我不确定是我太过敏感了还是怎样。】
姜临:【但你的语气,好像有那么一点失礼啊?】
将临:……
她克制地翻了下眼睛,迅速地敲了一句“抱歉”。姜临的回复来得很快:
【不够诚恳,但我原谅你。】
【至于你所说的那个问题,我之前不是给过答案了吗?】
【母神的投影和母神本体一样,是最喜欢以星辰为食的。而且投影往往更偏于野性,更不会掩饰自己的喜好。】
将临盯着这几行字,心中不由往下一沉。缓慢敲打道:【你的意思是……】
【只要提供投影最喜欢的祭品,祂肯定会出现。】姜临语气笃定,【而最有效的祭品。不外乎两种。星星,又或者是……】
*
“星星的碎片。”
半小时后,徐徒然住处内。
系统拖着它肉糜状的本体,正立在餐桌上,一本正经地旁边杨不弃道:“想要确保能将育者投影召唤出来,最保险的祭品只有两种。星星,或者星星的碎片。”
杨不弃拧起了眉:“也就是说,祭品要么就是徒然,要么就是它们自己?”
“差不多。不过现在的星星实力超出它们太多,它们更可能使用自己,或是再找点别的……”系统说着,忽然觉出不对,“等等,谁是‘徒然’?你叫谁徒然呢,她允许你这么叫了吗?”
杨不弃:“……”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现在允许了。”
他循声转头,正见徐徒然正拿着手机,从客厅的另一头过来。她视线掠过桌上,忽然停下脚步,微微挑眉。
“我允许你站到餐桌上了吗?”她对系统道。
系统:“……”
它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自觉地沿着桌面一阵滚动,啪叽一下摔倒了旁边空着的椅子上。
就知道不该让徐徒然知道它有本体的。它现在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虽然本来也没高到哪里去。而且自打徐徒然看到它的本体后,就严禁它再进入自己的脑海,如果不是杨不弃拦着,她还打算把头发也剪了来着。
杨不弃略表同情地看它一眼,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徐徒然身上:“你和蒲晗打完电话了?他怎么说?”
“他说目前打算继续和他意识里的那个寄生分体刚下去,就先不过来‘送餐’了。”徐徒然道,“可惜了,我还打算把他身上的那块分体发给混乱徒然当奖金呢。”
此时距离小张全须全尾地离开徐徒然住处,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再次证明了,徐徒然分裂体可以直接吞食掉寄生在他人体内的全知分体。而小张,作为第一个被亲眼证实的成功案例,除了醒来后晕晕乎乎还有些一惊一乍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后遗症。
徐徒然以摘取墨镜的动作确认了一下,没有再听到危机预感响起的声音。于是她难得温柔地将人安慰了一番,信誓旦旦他之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她手头某个不乖的可憎物道具导致的幻觉,现在那个道具已经被完全收好。好言好语将人送出门后,立刻回头给蒲晗打电话。
一方面是想利用他的能力,进一步确认小张体内寄生分体的消失情况。另一方面,则是想问问他要不要也上门做个排毒,顺便送个外卖。
但很显然,蒲晗有他自己的想法。
“蒲晗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对大局帮助会更大。”徐徒然有些无奈,“菲菲还会更心疼他。”
撇开后面那条不谈,前面那段倒也有道理。至少截止目前,他们顺利抓住并送到香樟林的全知分体,全是蒲晗协助“阅读”出来的。
“等下。”杨不弃忽然反应过来,“意思是,以后要是再抓住分体,可以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适量吧。那种东西吃多了我会难受。”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徐徒然皱了皱脸,“而且我不觉得接下去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抓分体。”
杨不弃:“怎么说?”
这回回答他的却是系统——它正顽强地蠕动着,像只爬葡萄树的蜗牛一样沿着椅背往上爬。
“获得了育者投影的消息,它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它费劲道,“它们现在应该也意识到了,星星已经领先太多了。哪怕它们能够抢到永昼的星辉,差距依然十分明显。输是迟早的事。”
那个藏在盒中世界,却从未露面的育者投影,则是它们唯一机会。
不过育者投影的存在,他们这边实际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因为他们做出这个判断的唯一依据,就是徐徒然的脐带,也就是所谓“系统”,曾在她刚苏醒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走——它也只是依据那股力量的气息做出推断而已。
“到底有没有,到时候让那些铁线虫召唤一下就知道了。”徐徒然倒是很想得开,“如果不是,那就再想办法呗。”
杨不弃微微蹙眉,面露思索。
作为仪式中的必要一环,徐徒然无法向他详述仪式的存在,因此对目前的情况,他的理解仅限于“徐徒然主动设套向匠临们泄露育者投影的存在”以及“她希望匠临们能顺利呼唤出育者投影”,对于背后的原因,实际并不是很明白。
不过他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徐徒然而言非常重要。因此,在仔细思考后,他谨慎地提出了两个问题:“可方才这位脐带先生说了,要保证召唤成功的话,对祭品的限制很大。也就是说,它们未必能召唤成功……”
“关于这点,我仔细想过了。”徐徒然言简意赅,“首先,如果它们确实太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那她只能自己试着召唤了。
不过这样一来存在两个问题。首先,她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通过小张把消息泄露出去,就是为了完成仪式中“生死危机”的剧情。毕竟她无敌又寂寞,除了那个神神秘秘的育者投影,她也想不到还能靠谁完成这段剧情了。
但如果是她自己召唤的话,这个危机和小张的关联性就不强。未必能满足仪式所需的剧情要求。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召唤育者,或是育者投影。
那个系统对此的印象也很模糊。用它的话说,这种事本该是刻在星辰骨子里的,但很明显,徐徒然出生时的反骨,已经不幸把这根骨头给抵掉了。
如果匠临们的召唤不成功,为了获得正确的仪式步骤,她估计只能去姜家人或蒲晗那里碰碰运气,看看他们从全知分体中薅下的羊毛里包不包括这一部分——再或者,就是趁着匠临们召唤的工夫,偷偷过去抄个作业。
至于祭品的问题……
“香樟林。”
徐徒然靠着椅背思索一会儿,缓缓开口:“一个猜测,不一定对。但如果我是它们,我会去香樟林碰碰运气。”
香樟林下的祭坛里面,还残留有自己的部分力量。这阵子喂了那么多全知分体,估计这力量更强。而且里面还困有两只铁线虫,这不相当于打包好的冷冻鸭。
徐徒然确定,全知虫应当是知道这事的。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止一次逮到在香樟林附近晃悠的可疑对象。而且匠临都知道那里香樟林里藏着祭坛,大概率全知虫也掌握着这个信息。
“可它们也得有本事从那个域里捞人才行。”系统道,“全知碎片估计是没啥指望了。它应该已经被削得很严重。除非那个永昼碎片已经到达了辰级,或更高,那或许还有些可能。”
“总之那边还是多关注一些吧。”徐徒然做出了决定,“说不定它们还能和育者投影打商量呢。比如赊个账之类的……”
系统:“?”
“啥?”它没明白徐徒然的意思。
杨不弃倒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是,那些碎片或许可以考虑打白条。先把育者投影给召唤出来,让它帮忙突破香樟林的域,再从里面把祭品捞出来献给它……”
系统:“……”
“那我觉得它们不如直接二选一当场献祭一个比较现实。”它不客气道。
当然,最坏的情况是,这些碎片选择直接无视,甚至反向利用这条情报。
——毕竟他们至今无法确定,这些碎片对这个盒中世界,以及对徐徒然的仪式了解多少。假如它们知道,召唤育者投影是仪式中的一环,那它们完全可以选择不理会,或干脆蓄意破坏徐徒然的仪式进程。一直拖到循环结束那天。
无法真正苏醒的徐徒然到时候只能随着盒中世界一起湮灭。
不过按照徐徒然的性子,大概率会在它们冒头捣乱时将它们全部敲回去,然后义无反顾地把育者投影叫来好作死……
这样一想,系统莫名又安心不少。
另一边,徐徒然不知何时又趴在了桌上,被杨不弃轻轻晃了两下,方掩着面孔抬起头来。
“行,那就先这么定了。我先回去睡一觉,别的事回头再说……哦对。”
她咕哝着,走到楼梯边上,忽然半侧过头看向杨不弃。
“还有你甩我的事。这个不好再拖了,得提上日程了。你这两天好好构思一下,要争取甩出惊喜,甩出新意,最好有点表现力,懂吗?”
杨不弃:……
他顿了几秒,不太确定地开口:“……好?”
“加油。”徐徒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打着呵欠转身上楼了。
肉糜状的系统见状,又啪一下从椅背上摔了下来,顾涌着往楼梯爬去。杨不弃看不下去地上前,将它拎到了楼梯扶手上,这样至少爬得省力点。
“……谢了。”系统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你不上去吗?”
“不了,我睡楼下。”杨不弃道,“全知虫知道这里的地址。万一它又过来,我能早点发现。”
系统咕哝了一句“那随你”,独自往上爬去。杨不弃原地默了片刻,眼神中却露出几分忧思,过了一会儿,方转身,走向自己的临时房间。
而就像之前一样,在入睡之后没多久,他的意识便又落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预知回廊。
回廊内那只黑色的兔子看着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健硕的后腿仿佛能一脚踹死个人。脾气倒是好了不少,至少自打杨不弃顺利升上辰级后,它很少再踢他咬他,跺脚的情况也少了很多,有时甚至会大发慈悲地允许他摸两把。
不过不能摸多,摸多了还是要咬的。
至于辰级以上的回廊,瞧着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门后的世界——辰级之后的回廊上,所有的门都是可以开的。且每次开门,都会看到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符文,有的是刻着古老文字的石碑,有时,则只是单纯的碎片。
关于未来的碎片。
从这些碎片中,开门者可以看到一部分的未来。这也是杨不弃明知自己不可能在预知上继续升级,也要坚持在这里整夜整夜耗着的原因。
好消息是,门后所呈现的未来,往往和观察者心心念念的事情相关,并不会呈现毫无关联的碎片,且会根据观察者所掌握到的现实因素,随时更新解锁。而坏消息是,这些碎片大多是无序的。看不到因果逻辑,看不到前后联系。需要观察者自己根据掌握到的信息,一点点地拼凑。
自打升到辰级以来,杨不弃已经在这儿,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未来。有关于徐徒然的,有关于他自己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
有的碎片里,世界已然得救,星星却沉入海底,陷入了无尽长眠;有的碎片中,世界却在未来的某一年中分崩离析,彻底湮灭。有的碎片里,他和徐徒然并头靠在一起,身体化为光点消失,有的碎片中,他看到自己当着徐徒然的面,被漩涡般扭曲的黑暗吞噬。
这段时间来,杨不弃尽可能地整理着线索,尽可能归纳出导向不同结果的关键因素。然而他目前所掌握的所有因素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星辉”……
准确来说,是两个星辉。
以“徐徒然已经获取两个星辉”为前提而展现的未来碎片,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更别提她主动泄露育者投影这一关键举动……这样的行为又会将一切导向怎样的未来?
杨不弃难以判断。
怀着这样的担忧,他深吸口气,用力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
翌日。
“香樟林?”正在喝牛奶的徐徒然抬起头来,略显诧异,“你要现在过去吗?”
“嗯。”杨不弃将锅里的煎蛋捞出来,背对着徐徒然点头。
“你不是说,剩下的铁线虫可能会盯上那里吗?我可以先过去看着。”
他将煎蛋装盘,端到桌上,顺手摘下围裙:“而且我生命倾向还需要升级。那边对我可能会有帮助。”
“帮助?”徐徒然挑眉,“为什么?因为那边土质好吗?”
“……因为那边生命力旺盛。”杨不弃略显复杂地看她一眼,坐在椅上,“我之前待在那儿的时候,就感觉挺舒服的。而且和你待在一起,我每晚只能进预知回廊。”
“不好意思啊,耽误了你升级的路。”徐徒然开玩笑地说着,眸光转动,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点了点头,“不过也好。我正好暂时去不了香樟林。有你在那儿我放心些。”
杨不弃正在将凑在盘子边不住嗅嗅的小粉花扯回来,插进准备好的营养水中,闻言抬眸:“为什么去不了?你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想先联系姜思雨……”徐徒然话说一半,注意到杨不弃皱起的眉头,无奈改口,“好吧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只是还没适应力量而已,问题不大。”
嗯,是实话。
杨不弃松了口气:“那事不宜迟,我等等就收拾东西。”
徐徒然随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插在瓶子里的小粉花,忽然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