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目光,杨不弃心又悬了起来:“怎么?”
“提到香樟林,又看到小花。这总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徐徒然抿了抿唇,旋即放松地舒展开眉头。
“算了,多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在意。”
……是这样吗?
杨不弃不解地皱眉。而另一头,遥远的香樟林内——
已经长到足有三层楼高的青葱小树,正混在成片的香樟林间,尽可能地挺直树干,顺着微风显摆着自己已颇具规模的树冠。
仿佛如此,它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父母,就会为它感到骄傲一样。
……
杨不弃的出发时间订得很早,就在当天中午。
必要的个人证件,早在之前借住的日子里就已经办妥。因此他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与徐徒然告别。
徐徒然精神恹恹,只站在家门口送他。杨不弃叮嘱了一堆,方转身走向等在外面的计程车。徐徒然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
“诶。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甩掉我啊。”
……?
杨不弃猝不及防,诧异回头。略一思索,颇为局促地开口:“那就……我们分手吧?”
完全没有作用。
徐徒然嗤了一声,摇了摇头:“算了,不急。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反正她忙完手头的事,也是要过去的。
杨不弃见状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又听徐徒然道:“另外,纠正你一件事——咱们俩还没在一起呢。”
所以分手什么的,跨进度了属于是。
“……”杨不弃被她几句话搞得大起大落,明知她只是在逗自己,还是忍不住耳根微红。心跳微微加速,他略一踌躇,反往徐徒然的方向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徐徒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等这次的事情忙完以后,我们再去一趟‘至纯之爱’吧。”
杨不弃:……
刚刚酝酿好的情绪和台词瞬间堵在喉咙口。他一言难尽地张开嘴,却顿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至纯之爱?”
“在那地方约会我会比较赚。”徐徒然十分诚实。
亲亲抱抱还能送作死值。虽然她现在等级高了可能拿得少……但反正都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杨不弃:……
他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放弃跟上徐徒然的节奏,破罐破摔地开口:“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很好。”徐徒然毫不意外地拍手,愉快地下了结论,“那就这么定了,第一次约会就去至纯之爱。我到时候负责订位置。”
……就这样吗?
那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但偏偏因为对方是徐徒然,又好像一切都不奇怪。
杨不弃盯着徐徒然看了一会儿,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旋即轻轻笑了起来,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徐徒然打开双臂。
徐徒然坦然地迎了上去,下巴轻轻靠在杨不弃肩头。明明距离还挺远,可杨不弃的心跳却很清晰。
“我喜欢你。”她耳边再次响起杨不弃的声音,“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徐徒然轻轻应了一声,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垂眸往杨不弃腰上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我忘了什么了。”她一巴掌拍上杨不弃的肩胛骨,“我把你儿子放在香樟林了。”
杨不弃:“……?”
???!
“不是,你等等。”他一下把人拉开,“我们什么时候有一个……”
还没等他说完,身后计程车传来催促的声响。杨不弃无奈,回头与司机道了声歉,再次看向徐徒然:“算了,到时候再说。电话联系。”
徐徒然懒懒地“嗯”了,目送着杨不弃三两步钻进车里。杨不弃隔着车窗与她挥手,转眼就被拖走很远。徐徒然很尽女友义务地目送他离开,在计程车消失在视野之内的瞬间,脑海中却再次响起熟悉的冰冷声音。
【恭喜您,获得一点作死值。】
徐徒然:……
?
*
“很显然,那就是一次送分。”
又五天之后。徐徒然家中盥洗室内。
肉糜状的系统端坐在洗脸池旁边的置物架上,振振有词:“那个作死值系统,它给你明里暗里送分还少吗?那次估计也是一样,看看情况差不多,直接就给分算过了,你也不要想太多。”
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其中一方立刻就打车跑了。跑了还不回来。这四舍五入再抹个零,不就等于把人给甩了么。
而且当时还有外人在呢,那个计程车司机旁观了全程。再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当众把徐徒然给甩了,而且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没有回应徐徒然去“至纯之爱”约会的邀请,四舍五入等于拒绝。这多下人面子啊。更贴原剧情了。
由此可见,作死值系统这一点数值,给得合情合理,非常说得过去。
“是这样最好。”正往脸上扑凉水的徐徒然抽空道,“但我总觉得不太对。”
“哪里不对。”系统不以为然,“自从他离开,你俩电话就没断过,要有不对劲你早就发现了。”
……这倒是实话。
徐徒然关上水龙头,默默想到。
出于对那一点作死值的困惑与警觉,这几天以来,她一直与杨不弃保持联系。可以确定,截止目前为止,杨不弃一直活得好好的,还没死。
精神状态也没什么问题,甚至比以前更机敏。通过他和蒲晗两边提供的情报,徐徒然没费什么劲就确定了一件事——最近确实又有可疑人物在香樟林的入口附近出没,而且数量正在增多,已成汇聚之势。
杨不弃还透露,这两天在香樟林附近感受到了高阶可憎物的气息。这更让徐徒然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剩下的星星碎片,是打算先从香樟林下手。
而就在昨天,杨不弃在电话里告知,自己要冲击生命的星级,会强制自己进入较长的睡眠,暂时无法再联系,这让徐徒然原本放下的心不由再次悬了起来——虽说生命倾向本就属于杨不弃,但升星这事可是会导致副作用的。万一杨不弃升着升着就死了呢?
再加上杨不弃离岗,她缺少及时获取情报的渠道。徐徒然便爽快地决定,直接出发去香樟林。
系统对此却并不看好。
“你现在状态还是不太稳定,不建议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它幽幽道,“搞不好会引起重大事故。”
“……我猜也是。”
徐徒然抬起脸来,望着镜中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只见镜面光洁,倒映出的却并非人面,而是一张纯由缭绕黑雾构成的“脸”,雾气的缝隙间,似有什么在隐隐蠕动。徐徒然试着张嘴,镜子里的自己,却只从雾气中探出了一根小小的触手。
她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方见镜中的面容逐渐恢复正常。她只随手一抹,便见镜中的皮肤又掉下一片,再次露出下方涌动的雾气。
徐徒然无奈地闭了闭眼,借着拍爽肤水的机会,将那片皮肤又给拍了回去,顺口道:“我决定自己开车过去。”
系统:“……你有驾照吗?”
“我会混乱。”徐徒然一本正经,“我可以让人没法查我的驾照。”
预定了。重大的交通事故,预定了。
系统眨巴了一下眼睛,见徐徒然确实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只得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一定非要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它道,“你现在的技能不是都升级了吗?你可以直接用它们啊。”
不管是利用秽雾飞过去,还是从血肉浊河划船过去,理论上都是可行的。
“实在觉得麻烦,你还可以给你在香樟林里的仆人传递消息,让他们进行仪式,那你就可以直接利用域转移过去了。”系统认真建议。
“这主意可以。我记得姜思雨就这么做过。”徐徒然打了个响指,“不过纠正一下,香樟林的那位,可不是我的仆人。”
话虽如此,她也不一定就会用这种方法。一开始根本没往这个思路去想,经系统一提,她这才意识到,其实除开交通工具,她还多得是赶路的法子。
“早就说了,这是认知水平问题。”系统似是对此毫不奇怪,“你现在的认知,大部分还局限在人类的层面上。这也是你虽然获得了星辉,却没法完全掌握的原因。”
“所以说,赶紧完成仪式。这事非常重要。”
“……”徐徒然没好气地看它一眼,难得没有出声反驳。
虽然觉得不爽,但不得不说,系统这次切中了要点。这几天来,她一直尽可能地融合着星辉的力量,虽说实力提升得很明显,然而对于自我的把握感,却仿佛越来越弱了。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像雾、像风,像从高处俯瞰着世界的巨眼,像停留在时空中心,无需改变也从不改变的某个存在;有时又会觉得自己正在从高处坠落,直至落回现在的这个躯壳里。
似乎有什么,正在从她的体内向外蔓延。但她无法理解,因此也无法掌控——她现在的形象,正是这无法掌控的结果之一。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在杨不弃离开前一天,她就已经觉得有哪里不对了。正好第二天杨不弃提出要去香樟林,她二话不说就顺着将人送走。不然真让杨不弃看见她现在这样,搞不好对方已经没了。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她现在打起架来,更有底气了。
就像系统说的,这段时间的融合,让她掌握的大部分技能都有了质的飞跃——这里的“大部分”,指的自然是混乱和天灾两个方面。
天灾倾向上,主要体现在技能效果的补充。应该是因为战争倾向也被她占了的关系,升级后,她的天灾技能都带上了一些战争倾向的特质:
“秽雾”,在原有的吸食生命的前提下,还拥有了传播瘟疫的能力。而“血肉浊河”,则可以让被河流分割开的群体,自然而然地陷入彼此仇视的状态。
不仅如此,她还能从血肉浊河中召唤骷髅士兵和亡灵大军。这二者的存续时间取决于河流的存续时间,战斗力也与河水的丰沛程度息息相关。
“冰十八”拥有了战斗巨人和战车两种形态,她可以凭自己的心意召唤。至于“七号冰”,它在使用方式上则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冰块碎裂后产生的碎片,被赋予了奇特的能力——若是掉入了人的眼睛或心里,它将会扭曲他们的所见,让他们对周遭的一切更容易产生敌意。而若是他们已经处在敌对状态,这些飘进他们眼睛的碎片,则会让他们对敌人和自己的状态产生严重的误判。
……这样说起来,倒更像是真正的“白雪女王”了。
不过令徐徒然有些在意的是,与七号冰相关联的“非正常理智”状态,在升级后则完全不见踪迹,也无法再通过概率触发。系统对此的解释是,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你现在无法掌控的东西太多。如果让你进入那种状态,你搞不好会把自己玩死。”系统道,“那本身就是一种更接近你本体的状态……能够强制将它的进入途径关闭,已经是你实力增强的体现了。至于别的,再说吧。”
……
还好,徐徒然想想之前因为这个状态浪费的五千作死值,倒也不是很心疼。
至于混乱倾向上,徐徒然原本掌有的“不幸兔腿”和“扑朔迷离”,则都得到了一次改头换面的升级——
真正意义上的“改头换面”,连名字都换了的那种。
“不幸兔腿”更名为“神之吻”,可以让碰触到的所有人都短暂失智、陷入混乱或者空白,若是在血月笼罩的范围,这个效果可以延续得更长。
“扑朔迷离”的升级版,则为“月光舞池”。效果为,徐徒然可以主动升起一轮血月,不限时间地点。而在血月笼罩的范围内,她将能自动影响其他生物的神智,造成长时间的混乱或降智。但具体的效果因人而异,不如神之吻稳定。
此外,她还拥有对技能覆盖对象的“豁免权”,既可以选择性地取消对某些对象的影响。反过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主动技能了。
至于野兽方面,还另外单独解锁了一个技能给她。徐徒然觉得太少,又开了作死值系统之前给的技能补充包,结果也只开出来一个。也就是说,她现在在野兽倾向上,拥有独立的两个技能。
第一个非常简单粗暴,就叫做“异兽”。
这个技能下拥有两个效果,第一个为“震慑”,顾名思义,就是她可以通过咆哮对其他生物形成强行压制;另一个则是“生长”——这部分徐徒然不太能理解。不过从文字说明来看,似乎是可以让她在脱离躯壳束缚的前提下,自由变成任何生命的形状,甚至可以从不同的生命体上学习或掠夺部分,用来组装在自己的身体上。
第二个技能,则相对要使用很多。
低鸣。
她可以发出奇特的“鸣叫”,这声音能穿透任何障壁,能抵达任何地方,可以向指定的任何对象传达信息。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目前还没融合好,这个技能存在着两个局限。首先,她只能向自己确切认识的传达信息;其次,她目前能传达的信息都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比如,她每次试图用低鸣联系杨不弃时,都只会说“在不在”、“在不在”——而每当这时,杨不弃就会离开香樟林,到外面给她打电话。
这两天稍微进步了些。比如联系还在域中的姜思雨时,她能传达的字数一下翻了个倍。
除了问“在不在”,她还能让她“开开门”。
姜思雨也很配合,昨晚就已经通过笔仙之笔传来了消息,表示今天会将废弃写字楼的出入口打开,徐徒然只需要到点儿过去等着就行。
徐徒然很高兴,当场又回了好几句“你真棒,谢谢你”。给孩子开心得,借着笔仙之笔,又比了好几个心。
说到笔仙之笔。它和唱歌笔这哥俩最近也是变得挺有意思。在徐徒然刚获得星辉的初期,这俩基本就会装死,平时就缩在房间角落,大气不敢出一个。最近也不知道是她变得不太像人了还是怎么着,这二笔忽然又变得热络起来——
笔仙之笔每次进行单方面传话前后,都会加上一段恭敬到堪称狗腿的“礼貌用语”;至于唱歌笔,则自觉兼任了徐徒然的闹铃工作,唱的还是不知从哪儿学的《祝你平安》。
就连纯粹的升级工具,混乱小夜灯,都开始释放出了友好的信号。在唱歌笔放《祝你平安》的时候,它会配合地闪灯,还是彩色的那种。
唯有狐狸摆件,依旧是一副清冷不想搭理人的样子。平时能装死就装死,能隐身就隐身,竟莫名让徐徒然体会到了一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该说躺平,还是该说佛系。
“说起来,这次出门,道具还是看着带两件?”徐徒然咕哝着,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往房间里走去,“别的不说,笔仙之笔还是很有——”
话未说完,忽听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
下一秒,便听唱歌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依旧是“祝你平安”的旋律,也不知道是在祝谁平安。
徐徒然快步进去,只见放在桌上笔仙之笔已然炸得就剩半截了。她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刚要靠过去,便见笔仙之笔断口处的墨水咕嘟两下,从里面吐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泡泡。
【东山林】
【很奇异】
【外面人】
【不对劲】
徐徒然:……
东山林,也就是香樟林。但现在杨不弃理应已经睡了,传达消息的应该不是他。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是那边的域主托你传达消息的?”
笔仙之笔虚弱地吐出一个句号,不说话了。
系统啧了一声:“造孽啊,难怪呢。”
那边的域主,指的自然就是镇守在香樟林中的木头人。多半是杨不弃怕有消息传不过来,将联系笔仙之笔的法子也告诉了他。
问题是,那位本身就是辰级了,而且已经向星星的祭坛献祭很久,与之息息相关。地位比笔仙之笔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他敢叫,笔仙之笔也得敢听。而敢听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老实说,你该设计一套自己的沟通仪式的。”系统道,“看把人害的……”
“我这不还没习惯吗。”徐徒然咕哝着,小心翼翼将断成两截的笔仙之笔装进盒子里,又将其他几个可憎物飞快打包,塞进了包里。
看来香樟林那边,铁线虫它们终于打算下手了——不过在赶过去之前,她还得先去找一趟姜思雨才行。
*
另一边。
两小时后。
将临正在便利店里买东西,冷不防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掏出手机,对着屏幕上跳出的信息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她转头看向柜台后面的收银员,“我这里还有些积分券。能帮我换掉吗?”
“您好,可以的。”面容尚且青涩的收银员点了点头,扫了一遍将临的会员码,“您这边有三张墨西哥鸡肉卷的兑换券、两份中杯拿铁兑换券,还有几张指定商品半价券……请问您要用掉哪张?”
“全部。”将临不假思索,“还有卡上的两千多积分,我也想全部用掉。”
“……?”收银小哥愣了一下,“全部?”
“嗯。”将临认真点头,顺手将一头乱糟糟的灰色卷发拨向了脑后,“能用掉多少,都用掉。今天晚上我要去趟外地。”
之后,怕是再也没机会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