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的,他坐起身,却发现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这半个月还真是如梦初醒,幼时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也还是留着些片段,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种莫名的执着,遗弃自己的父母,应该还是爱惜着自己的吧?不自觉想起江水寒的母亲,那个叫白娴之的女人,虽然只有数面之缘,却是位极为温和慈祥之人,相较叶杪,她实在谈不上有多美,但每每看着叶杪,叶空总忍不住想到白娴之。枕边放在那时江水寒所赠的平安符,叶空打开过锦袋,里边只有一张黄符,明明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
白娴之葬在城外的林子里,叶空让石山拉着白娴之的棺材找到江文远的墓,将白娴之葬在了旁边,江水寒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在想什么?”红鸢端着早饭进来。
“有她的消息吗?”叶空看着手里的锦囊淡淡说道。
“自从那日你们大闹一场,整个西阳城已经严防布控,加上现在是战时,别说江水寒,普通人出入城都要搜查好几遍,而且师傅已经让无月看守西阳城。”红鸢见叶空毫不掩饰的失望,将东西放到桌上,神情一黯说道:“不过我知道司徒策暗中多次派人在城外多加打听你的事情,我悄悄透了消息,说你安然无事。”
叶空这才看向红鸢,红鸢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接着说道:“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江水寒本就与我等所谋之事无关,她从来只是事外之人,是你硬把她扯进来的,现在你与她也该分明,于你于她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师姐,留在这里真的是我最好的结果吗?”叶空转而看向窗外,他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亲人所在是家,可是呆在这里却还不如当初留在散人驿快活,朱姐做的饭,莲华做的糕点,那个怕他又想跟他玩的小宝,还有江水寒,这个傻女人。
“你,想到什么了?”
“留在这里很不自在,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和父亲,而且母亲变的很奇怪。”
红鸢微微一怔,难道叶空已经察觉叶杪与越北望是在利用他?可是红鸢不愿把实情说出口,她不想再伤害叶空,就算做一场梦也好,红鸢走到床边说道:“阿空,别想了,起来吃早饭吧!”
叶空突然抓住红鸢的手,红鸢心中一紧,叶空看着她,诉求道:“师姐,我想见她。”
见江水寒。
这仿佛一把重锤直接砸在红鸢胸口,但是叶空现在的模样却让红鸢想起他失踪两年后回来的样子,红鸢又怎么拒绝呢?她扯动嘴角,将所有神情藏于笑容之中,轻抚叶空消瘦不少的脸颊,说道:“你要好好的,我会派人去找她。”
“嗯。”
宴会繁华嘈杂,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叶空恐怕这辈子也不敢想。越琰让叶空坐到他身边,询问叶空过去的事情,又聊了越琰与叶杪当年之事,越琰一直对叶空说个不停,叶空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他是多么想弥补曾经的空白。
“孩子,待为父取得天下,一定会寻得治愈你病症的大夫,你已经受太多苦,此后便让为父好好照顾你吧!”
叶空没有回答,越琰倒也不介意,取下腰间的一枚龙纹青玉交与叶空,说道:“这块是当年南越太祖皇帝所佩戴的青龙玉珏,先帝又将此物赐予为父,今日为父便把它送给你。”
“王爷,此物贵重,小空怎么担当得了。”
越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玉珏塞进叶空手里,轻轻拍了拍叶空的肩膀说道:“收下吧!就算你承认为父这个父亲如何?”见叶空神色犹豫,又接着说道:“不着急,东西先收着,我们父子还有时间。”
“嗯。”叶空只好收下。
越琰的笑声爽朗,又与叶空畅谈起来。而一边的越北望看着这一切,脸上虽是笑容满面,心中却已经另有他想,看来这个兄长,对于他还是有威胁。
宴会之后,越琰与叶杪便先行回去休息,叶空便打算回房,而越北望却叫住了他。
“兄长,宴会之上人多口杂,你我兄弟都没来得及聊几句,我藏了些好酒,今夜月色不错,兄长可愿赏脸陪小弟喝一杯?”
既有好酒,叶杪也说过兄弟之间该要亲近一些,叶空便答应了越北望所请,与越北望一道去了他所暂住的别院。
越北望让人备了一些小菜,与叶空共坐院中赏月小酌,只可惜叶空粗人一个,这赏花弄月的雅兴他是没有,他只顾喝酒吃菜,话头便由着越北望说。越北望开始是闲谈几句,知道叶空对此无趣,便替叶空倒了杯酒,说道:“兄长的伤势可还好?”
“无碍。”
“本来这次连州之战,本该是又我一人前去,可是母妃不放心,这才不得不劳烦兄长与我一起去,想来实在太过劳烦兄长,小弟先干为敬多谢兄长。”越北望一饮而尽。
“无妨。”
越北望稍微收敛了笑容,神情略带愧疚之意,他说道:“还有一事,小弟觉得实在对不起兄长。”
“什么事?”
“此次连州之战,我并未与父亲提及你。”越北望神情一黯,接着说道:“其实是母妃让我不要说的,兄长身上有伤,却还要为我上战场,父王待我一向严厉,母妃担心我会被父王责罚,所以只能委屈兄长。”
“既然如此,无需多说。”叶空举杯与越北望共饮。
“兄长真是豁达之人。”越北望举杯,饮尽杯中酒,他又接着说道:“兄长在外颠沛流离,如今我们能够一家团聚,也算了却父王和母妃这么些年的祈愿。”
“他们?”
“是啊,父王时不时都会向飞霜姑娘打听你的事,时时都念着你。”
“嗯......”叶空垂下眼睛,想到了越琰。
“想必兄长也时刻希望我们一家团聚吧?”
叶空微微一怔,缓缓道:“我倒未想过这些。”
“小弟或许能理解兄长几分吧!毕竟你从小便离开母妃,不过兄长放心,以后便都好起来了。”越北望起身为叶空倒酒,突然他身体一顿,眉峰紧紧皱起,似乎是受了什么伤,叶空瞄了一眼,见他右手虎口有些擦伤浮肿,便道:“你的手?”
“哦!兄长不要介怀,只是这几日父王指点武学,是小弟愚钝才把自己弄伤。”
“你不是学武的料子。”叶空向来直言不讳。
越北望神情变得有些失落,他无奈笑了一下,道:“也是趁着与兄长私下闲谈才不怕笑话,父王是先帝众多王子中文韬武略最为上乘者,而小弟自小文学武功资质平平,父王才对小弟这般严厉,算是恨铁不成钢。”
“像你这般也并非不可,你又何必勉强。”
“兄长良言小弟心领,只是小弟自小便立志愿助父王成就大事,定来日天下太平,守百姓安居乐业,若不能承受父王的教诲这些,又那什么谈这些呢?这是小弟的心愿。”越北望说的十分激昂,他又对叶空问道:“兄长心中愿望是什么?”
“我?”叶空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前他身不由己,虽生犹死,哪里有资格想什么愿望,从来只想活过当下罢了,不过如果诸事已定,是否等他毫无用处了,若那时还能活着他确实有一愿,叶空缓缓说道:“愿得一人,唯求安处。”
“愿得一人,唯求安处?”越北望重复了一遍叶空的话,转而笑道:“兄长心中可是有喜欢之人了?”
“或是。”
越北望又敬了叶空一杯,说道:“兄长,既然心中有喜欢之人,可不能轻易放弃,不过现在正是父王谋事之时,儿女之情还要暂时放下,待父王荣登大宝,身份显贵,要娶哪家的姑娘不成。”
“她并非眷恋权贵之人,而我也心不在此。”叶空淡淡说道。
“兄长心境豁达,小弟自愧不如。”
看着越北望依旧亲善的笑容,相比起叶空,越北望模样长得与越琰也有七八分相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叶空拍了拍越北望的肩膀,扯动嘴角微微一笑,道:“事情你且放心去做,在事成之前,我会帮你,不过之后,娘和爹就交给你照顾了。”
越北望神情一怔,他呆呆地看着叶空,问道:“兄长此言,何意?”
“我向来薄情,心有所求,便无力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