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叹息:“可惜她们方才大大得罪了我,纵然她们是阁下的人,我也不想就此放过。”
“哦?”李皓慢悠悠问道,“我想知道她们到底做了何等恶事,让你非要之她们于死地?”
“杀人算不算?”
“唔,杀人者当被人杀,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她们的性命,就全在女君手上了。女君若是看不顺眼,弄死也无妨。”李皓点着头说道。
两个妇人面色顿时惨白如雪,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皓。
碧桑一声呜咽,拖着一条残腿,爬向李九郎:“郎君,郎君,婢子错了,婢子不该瞒着您偷偷过来,婢子再也不敢了,您原谅婢子吧……”
她呜咽着,哭泣着,哀求着,泪珠不停地从她脸上滚落,给她那张略显平淡的面孔增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致。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云若却觉得刺眼,她暗暗想道:郎君们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娘,要不然她们明明不是那么柔弱,明明动不动就使计害人,甚至提刀杀人,但是只要流一流眼泪,低泣几声,他们就能将一切视而不见,照样将她们收纳在身边。
无怪乎云若会这样想,自从经历了罗绮向萧陌邀宠的那个雨夜之后,她心中一直扎了根刺。那并不是对旧情的恋恋不舍,而是出于对自身的一种怀疑,一种不知如何面对今后人生的困惑。
这段时间她与萧月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有时候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弯了的萧月掰直一点点过来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说明自己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想着,她居然也有了那么一点成就感,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郎君……”碧桑还在哀唤。
李皓并不理她,甚至一眼也没看她,仿佛在他眼中,那不是一个苦苦痴恋着他的女娘,甚至连人都不算,而是一颗石子,一株杂草,而一开始指责云若下手残忍的话,好像一缕逝去的烟雾缈,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
尽管如此,云若依然觉得他很讨厌。
面对自己讨厌的人时,对方再好的皮相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成为另一种讨厌的理由。云若觉得自己先前朝燕姬说的狠话一点没错,这个人果然像极了地沟里的烂泥,到处都能糊上一糊。
但愿他还有点自知之明,赶紧带着这两个因妒生恨的毒妇离开,不要给自己添麻烦,更不要再缠着师父。
李皓却完全不按她希望的路子走,竟然凑过来与她套近乎:“小丫头。你年纪小小,本事却还不赖,不知师承何处?”
云若朝天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要走。和这种人啰嗦,还不如快快回去,万一萧月和师父找来,反而两厢走岔了。
李皓摸摸下巴,似乎有些尴尬,但是紧接着面上再次浮起微笑,厚着脸皮跟上去:“小丫头,你我素未谋面,你是如何知晓某的身份的?”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神情也极为真挚,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一点细微的簌响,真的只是在跟云若讨论身份的问题。
云若有些困惑。
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是从师父口中得知他这个人的?
难不成他还以为师父会时不时将他挂在嘴边?
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师父对他极为不喜好吗!
身为一国之君,谋算人心之事不知做过多少,李皓何必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云若面色无动,脚下不停:“玉世子告诉我的,这个答案阁下满意么?”
萧月之前就承认李九郎与他之间的关系,想必李皓早就知道。
“是么,”李九郎闻言微微蹙眉,神色似乎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微笑的模样,跟在云若身后,慢悠悠说道:“我家小月儿说的没错。某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收了他为徒,他是个好孩子,尤其对喜欢的人,特别诚实,他一定告诉过你,他小时候与你师父特别投缘,常常在某面前说她如何如何好,还差点改投到她门下,不要我这师父了呢!”
来了。
云若停下脚步,眯眼瞧了会儿眼前这人,轻声说道:“阁下与玉世子师徒多年,应当知道他并不嘴碎。”
所以嘴碎的是你李皓,而且不管你怎么引话题,我就是不提师父的事,谁让她讨厌你!
云若继续往前走。
李皓被她暗讽,也不气恼。他有意无意地往一个方向觑了一眼,边走边踢着脚边石子,说道:“嗯嗯,看样子你比某还了解小月儿。也好,这些年他也没什么朋友,形单影只,可怜得紧。你们多多往来,某这做师父的也就放心了,想必令师也不会反对,她可是最为通情达理的……”
还来?
云若撇撇嘴:“阁下放心,玉世子救了我数回,我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自会偿还他的好意……”
李九郎立刻截断她的话:“光报恩哪里够,有道是义高不及情深,你若真有心,将小月儿纳入囊中,也不是不可。哎,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旁人来提点,令师从前可是比你爽利得多,直接得多,我最欣赏的就是她这点……”
有完没完?
云若听不下去了,正要给他点脸色瞧瞧,就听旁边一声低喝:“休得在我徒儿面前胡言!”
陆明珠缓缓走出来,一条黒巾裹住了她整张脸,旁人看不到她的容颜,她也看不到对面风华绝代,似神如仙的郎君。
清晨的山林凉意阵阵,偶有几声鸟叫,也不过徒添幽寂。更加幽冷的是人的心。人们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无论什么都挡不住被逐渐消磨的命运。这是最真实的谶语,也是最假的谎言。时间能让哀伤的人不再痛苦,却也能让一些早已凝固的记忆更加深刻。
谁也不愿意重蹈覆辙,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
萧月也走了出来,朝呆呆而立的云若道:“阿若,我们走。”
云若回过神来,点点头,走上去挽住陆明珠的手臂:“师父。”
陆明珠拍拍她的手背,三人走出十几丈远。
“珠珠,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么?”
“你真这么恨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原谅我?”
李皓站在原地,面容苍凉无比。
陆明珠没有回答,好像那样充满怨恨和伤感的话不过是一阵飘悠无形的山风,虚虚掠过,根本不值得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