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疑惑地望着她，一时间顾不上去捡地上那团扇，“陌郎是王爷？”
她面上神情更是紧张，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不由略显出失望，只得无奈道：“是，是，陌郎是我们王爷，王府里虽主妃之位空悬，却有无数侧妃，王爷总不许他的侧妃唤他王爷，每每都让侧妃们唤他陌郎！二位如若不信，可以另寻一位侧妃加以询问，若是二位是找王爷复仇的，还请二位千万不要说，此话是出自我口的！”
“那你们王爷人呢？”我继而问道。
“我刚来王府，不过二月有余，王府此处偌大的一个院子只王爷一人居住在此，平常侧妃们亦是不得入内，承欢亦是在各自的院中，我入府二月有余，却只承欢过一次，今日是斗胆来这里碰碰运气的！却不想没见着王爷，到遇见了你们！”
九陌轻挑右眉，松开扼在那女子玉颈的手，道：“你走吧。”
那女子风一般地席卷而去，什么风情姿态都顾不上了，那地上染尘的团扇上所绘的牡丹依旧临风招摇。
九陌于方才黑羽消失之处，半蹲下身子，缓缓伸出右手，那比寻常人更为苍白修长的手上银鳞骤现，一闪一闪，忽地便闪出沉沉的黑气，他又伸出左手的食指，食指凝聚起银色的剑气，在右手的手心上割开一抹鲜红，苍白修长的手上忽地沁出彼岸花般绯红艳丽的色彩，显得诡异而妖冶。
一滴又一滴的鲜红滴落在地，像是一朵有一朵火红妖冶的花朵在冰冷的地面上乍然盛放。
一朵又一朵火红妖冶的花簇拥起一团黑沉沉的雾气，雾气渐渐聚拢，渐渐有了形态，是方才那根黑羽！
黑羽出现后，那一朵又一朵火红妖冶的花朵星星点点地散开，如烟亦如雾一般散为虚无，徒留下一根黑羽降落在九陌的手心，黑沉沉的颜色遮盖住了那抹妖冶的鲜红。
黑羽自他手中缓缓升起，阴沉的黑色上染着艳丽的鲜红，那根黑羽幻出无数黑羽，交叠错落，弥漫开来，在眼前铺成出一虚境，他挽过我，带我入那虚境。
九陌术法远在我之上，初遇此人之时便已知晓，只是其术法之出神入化着实令我意想不到，被他带出了虚境，我才从方才飘飘然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一处虚境，连接两处，入口是触目繁华，出口却是流水人家，暮色苍茫，夕阳残照下，入眼的翠林上染上柔和的烟霞之色，男子温柔清绝的声音在略带寒意的微风之中晕开来，惊起树上的几点寒鸦。
循声而去，只见一人一石碑，那男子专注地倚在石碑上，丝毫未察觉我们走近，他将身子倚在那石碑一侧，好似那石碑是个女子，他二人相偎相依一般，微风拂面，只听得他道：“婉儿，我说过，每年院中那棵桃树开的第一株桃花，我定会折下来赠你，今年你切莫怪我来的这般迟，只因今年的桃花不知为何开得特别晚，无桃花相赠，我实在不好意思来见你，你看，今年的桃花虽开得这样晚，却开得甚好呢！”
他的鬓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银白，在暮色的残照之下显得格格不入，他嫣然地笑着，举起那株桃花，桃花在微风轻轻颤动着，两朵零星的花瓣自那株桃花之上飘散下来，随风落到我们的眼前。
他的目光顺着那两片落花落到了我们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欣喜，只是如那戏文之中写的那些美好的初遇一般，他浅浅一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可惜我二人并非那戏文之中为此一见倾心的女子。
他缓缓起身，对着那石碑温柔一语：“稍等我片刻。”
起身后，又朝着我二人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却不同于方才的温柔，此刻的温柔是冷静自持的习以为常，方才的温柔是发自肺腑的本心使然。
我亦回他一个笑，望了望九陌，九陌冷眼道了句：“公子，可曾记得这柄折扇？”说着，他将这柄折扇递了去，直递到他手中。
折扇里柳清婉的生魂已被九陌放了出来，站在我身侧痴痴地望着那公子，他已不复当年眉目，两鬓之间也是霜寒，只是那淡淡如画中人，如戏中客的感觉依旧如初吧。
他见了那折扇，眉目笑得弯了弯，道：“自是记得的，这是我心爱之物，送给了一位可爱女子，真是想不到，如今还能再见到这柄折扇。”
柳清婉的目光痴痴的，想来自听得那声“婉儿”，她眼中便像这般流光溢彩了吧。
“你还记得她？”我问道。
“自是记得的。”他答道，眉目里的温柔溢于言表，“她是这世间极好的女子，温柔善良，很好，很值得。”
九陌的语气之中透着些许的凌厉，透着些许的质问：“那你为何不与她在一起，欢好一生？”
那人眉目低了下来，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他道：“今生有缘无分，若是来生再遇，我愿许她一生。”
那话美得就像那些戏文，明知戏文不过是捏造编织而成，却还是有人甘为飞蛾，扑这一场火，只为寻得这火里一点光亮，一点温度，一点他们虚无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的光亮，一点他们虚无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的热度，哪怕明知会灰飞烟灭，扑火的飞蛾不计其数，只是他们不知道世间存在着物种隔离，那些火焰只能与火焰共生，而那些飞蛾本可以与飞蛾共同起舞。
柳清婉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深的，那样的眼神，好似我在幻境里遇见的夙回，他把那冰冷的剑穿过我的心脏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深深的，深得像是杂糅着这世间所有戏文里美其名曰情殇的错综复杂的情愫。
她忽然俏皮灵动地一笑，轻轻凑到那人的跟前，伸出已是虚无的手，替他理了理散落在鬓间的发，然后慢慢消失，直至再寻不见，原本惊得四散的寒鸦也飞了回来，黑色的一点两点三点落在染着暮色的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