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过头,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怅然若失,“方才好似有人在我身边一般。”
说着,那柄折扇自他手中悄然滑落,跌开一幅留白的山水图,寥寥几笔的山,寥寥几笔的水,寥寥几笔的垂杨柳,然后是大片大片的留白,还有一行隽秀的字,像是出自久居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满怀着小心与谨慎,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了这些句子,其中不知藏了多少的小心思,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却又期盼着害她相思的那位公子能在某日无意间与她撞个满怀,那时,这柄折扇一不小心跌落在地,一不小心跌开她所有的小心思,跌开她那日日夜夜缠绵悱恻,辗转难眠的相思。
三尺红台,初见君颜,只觉花动一山春色,了不知南北。那些被闺阁困住了半生的女子,都被这俗世中流连花丛的纨绔公子笑道妇人之见,毫无胆识。但这些妇人之见,毫无胆识的女子却能在惊鸿一瞥便笑着私了自己的一生。
“三尺红台,初见君颜,只觉花动一山春色,了不知南北。”那公子柔声念道,像是在念一句温存至今的戏言,那语气温柔可亲,但这是一句多么惊心动魄的话语。
一语终了,长长的清寂过后,他柔声唤道:“柳姑娘。”
柳姑娘,美得像是初见时交换彼此姓名后的那一声轻轻的呢喃,无意之间,这一声轻轻的呢喃伴着一旁清清的湖水中蜻蜓一点而晕开的涟漪一起在心里晕开来,这姑娘姓柳,望不尽章台柳的柳。
可是,这声柳姑娘亦是如初见一般时亲疏分明,不会进一步,只是一退再退,半步再半步,守着礼仪,不敢逾越那四书五经里的规矩。
惊得我不由地望了那不远处的石碑一眼,爱妻慕容婉,不是柳清婉,那婉儿是唤她的妻子慕容婉,而他永远唤她柳姑娘,唤了她一生柳姑娘。
“你妻子是······”
我的话还未言尽,便听得他道:“我的妻子姓慕容,单名一个婉字,怎么了?”
“没,”我连连摆手,原来他许她来生,是因为今生许给了别人,我再问不出有关柳姑娘的事,问多了也只能见怪不怪吧,于是匆匆换了话题,只随口问了句:“既是你的妻子,为何不冠以你的姓名?”
他低头一笑,道:“慕容氏的女子生来骄傲,她是慕容氏唯一的女将军,也是慕容氏唯一不降我楚王朝之人,我爱她,所以尊她为妻,却不迎她过门,许她风光大葬,想来她不稀罕,便让她一生姓她引以为傲的慕容,一生不入我楚王陵。”
说完,他似乎是注意到在无意之间说出自己的身份,随之又笑笑,好似知我二人不寻常,也并不将方才言语放在心上了,只道:“二位若无其它事情,那我便失礼了,恕我不能相陪。”
未等我二人反应,他便走向那石碑,如方才一般,依偎在那石碑之上,夕阳敛尽它最后一抹光芒,只剩下暮霭沉沉,他轻声细语,温柔无比地独自谈笑着,就好似与长眠于此的那女子笑语交谈。
是啊,这世间的飞蛾不计其数,他们不会与飞蛾共舞,只会向着他们追寻毕生的那一缕炽热的火光奋不顾身地扑去,化成尘埃,再以尘埃地姿态与火共舞。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耳边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呼唤,一声复一声,“落儿,落儿落儿!”
我转身,循着那声音望去,一抹月白勾去我的目光,夙回向我走来,衣衫无风自动,像是一抹清冷的月色在漫天的暮色里浮动。
他眼里的歉疚在眼中化开来,晕开来,一点一点溢出来,却只能问出二字:“疼吗?”
他的手眼看着就要触及我的脸颊,却又堪堪收了回去,那般的小心翼翼像极幻境之中的九陌。
我向来是个实诚的人,于是我摇了摇头,不疼,幻境之中被刺的那一剑并无甚疼痛,只是冰冰冷冷的,很冰很冷。
他见我摇头,才试探性地向我伸出手,见我并无抵触的神色,才伸手揽我入怀,原来夙回这样清冷的人怀里也是有温度的,他道:“我,对不起。”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心里已经知道这是幻境,却不由地浮想联翩,九陌的腰这是杨柳小蛮腰,纤纤盈盈不堪一握。
他许是见我不语,以为我在怪他,又道了句:“我,对不起。”
这句子不成句子的,想来心里不知得多悲苦,我却净想些不正经的,我真是,真是想象力丰富,不愧是我。
我道:“没关系。”手里不禁抱得紧了些,还从未抱过夙回一次,纵是在幻境里,占便宜的事情都是好事情啊!
“真的?”他推开我,硬是要同我对视,目光里的急迫还真是从未见过。
我本想着点点头,毕竟这便宜也占了,总不好叫人家吃亏不是,却听得远处有人再唤我,一声复一声,眼前的夙回忽地换成了九陌,九陌的眼里点点凄楚,勾人心魄,我躲闪着侧过脸去。
他生硬地掰扯过我的下颚,逼得我与他对视,这九陌真的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落儿,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