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来人世值中元,不献元都未日闲。
弃贵次之,可为农女,菽水藜藿,只求不遇不归人。
逗留无间六百年,骄横急切都是她掩盖慌张的假象,原来,沉默无话才是本相。
任凭平日里性子如何暴躁,可安静无声了这多天,说要凑够一百零六味药各九千斤的引汤,还是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什么日子离开无间的事,只是在某个清晨,约莫是人间傍晚,她一言不发越过守门的引者,步入门外沉沉黑暗中,不见了身影。
无间六百光影,她不知人间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古时的小姑娘书仪温婉,一颦一笑揉碎朱华,现世的小姑娘,又把什么当风尚?
是否还会手把香包送予君,愔愔香袭馥相思?
说说在无间待这六百年不是滋味,可若要引汤小姐细说其中难处,她多会有言难发。
心酸太多了,心酸是六百年的每一天,每一个从她摊子过去的鬼,没一个是他。
等待折磨人,她目送一个又一个的鬼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渐渐的,她对等待多了些麻木。
因为期待被时光消磨,她就是那石磨里未泡过水的干豆子,坚韧而脆弱,一碾碎两瓣,二碾碎三瓣……
什么叫望穿秋水,都不如孟引汤痴,她是盼干忘川水。
可忘川水不干,等的人也未来,迄今而止,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什么时候才是个止!!
她记得,他说过等他。
于是,她应承的是等待无果……
今日,中元节。人间夜时,满月之际,无间道漫漫的阴雾中,她一步一步重回人间。
人间与亡灵之地交界处,无间道烟熏火燎,香烛重影。
一把纸钱,烧去对故人问候,浓烟交汇雾气,先是坠坠浮着微湿润的地面飘,而后随风起,撞屋檐散开,黯诲消沉以尽。
时过境迁,宫殿落寞过几回,故人入生生死死,谁还记得,六百年前,她曾路过此地。
踏出迷雾后,出现在引汤面前的便是是一条街。
墙角线依次摆放仅剩一堆纸钱灰的火盆,与插于泥土里亮着微光的香与被风吹的将灭不灭嚓嚓响的烛。
一路点点火光蔓延而去,形似一条指引她的路。
不远处,鬼影重重中,清东明子拿着筷子敲着碗,跟猴子一样蹦哒朝半斤铺子飞奔去,好巧不巧,在半斤铺子门被重重关上的最后一秒,他跳了进去。
就这一条路,怪在时间的微差,来之前的一分分逗留。
时隔六百年重回人间,时移事移,引汤惘然如陷异世,她堕云雾中沿着无间道往外走,好奇打量着周围古式木架房子,她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在半斤铺子与清东明子超市前停下。
引汤经常听引者叨叨这二人。
他们说,无间道有间半斤铺子,老板是个性子孤僻,做生意利多寡义的奸商,叫陆半斤。
半斤铺子对面有家超市,超市老板是个贱兮兮但很义气的神人,重点是,这人和奸商半斤是穿一条内裤的好兄弟。
纵然万鬼夸,可引汤还是觉得与奸商论好兄弟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引汤还听遂说过,她喜欢吃的那家麻糖就是这厮吃跑的,但后来,他也开始卖麻糖……
他这个速度之迅速,以至于有时候引汤和遂都在怀疑,这老兄是不是故意为之,把卖麻糖的老板逼跑了,好自己个垄断无间道的麻糖生意?
遂曾话里藏话鄙视过清东明子,可清东明子压根不怯,狂妄表示,“就凭那孟疯婆子吃糖,老子就不配吃了是不是?”
引汤还知道,这个人仗着她不出无间,经常拿她玩笑……
于是,由种种原因始,引汤便认定了清东明子绝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路过时,引汤透过半开的门看了一眼特意看了一眼半斤铺子与清东明子的超市。
超市门大开却未有活人的气息,而半斤店铺,她一眼看到柜台里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低头不语。
被另一扇合上的门遮挡视线,引汤未瞧见拖了板凳坐柜台几步远处的清东明子,只听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嗓狂放说笑的声音。
因她路过,不知何时,一种如林中深潭冷寂的气息悄然向周围蔓延开,不是无间道萦绕的无间引者的怨气,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很累了。
发觉异样,半斤抬头,只通过半掩的门瞥见无间道那女人美艳容貌与红衣一掠而过。
清东明子继半斤之后也朝外面看去,“半斤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