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局促地左右顾盼,并没找到济大娘。
不知大娘是太老了,是累了,是病了,还是已经没了,不然为何要让女儿出摊?
十年已过,多少物是人非,她之前竟从未想过回到荒城,回到日夜苦思的甜水滩前,笑意盈盈的济大娘会不在了。
交眉压运,眼大无神,脸胖脖粗,反骨剔透,面前济大娘的大女儿不似济大娘天生和气的模样,晒得黑黢黢的,莫名像个悍匪。
介于幼年的几段过节,翠晴并不喜欢这段凭空出世的寒暄,也根本没从对方莫名转变的态度里感知到更多的善意——讨生意的人,笑脸迎客不过寻常,谁又能从那笑中品味出到底有多少是真诚,多少是敷衍,甚至虚假与诅咒?
但她毕竟也二十有七,早就习乖了,压得了心绪,也藏得住惊讶,仅仅用一记敛眉就自然而然地化解了涌上心头的赧然羞愧。目光放柔,呼吸调整,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声“嗯”。
“去了好多年哦。”对方继续说,声音酥得人寒毛倒竖。
“嗯。”
“我记得你吃不惯羊奶,还放不放?”
她讷讷地点点头。
“六铢。”
“哦。”
涨价了?
飞快付好钱,一手一碗,踢踢地走向矮桌。
耳后,一声饱含怜悯的叹息传来——就在她转身后不久。
明知她会听见,才故意叹得如此真切又感人吧?
可她并不稀罕被谁可怜。
搅了搅,浑浊的羊奶裹着淡黄色糖稀浸进木莲豆腐的缝隙,香意扑上鼻头,先饮上一口带着冰碴的甜水,再轻轻抿化木莲,整个夏天都不负了。
嗯,大娘还活着,这碗酪子还是她的味道。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快步离去,内心终于承认,刚刚那一派矫情,全然只是出于嫉妒。
接近午时的阳光放下来,后背像背了一床滚烫的床单,行罢一里,就到了白果坡。
白果坡的两侧植满桑树,属于一个富裕的绸商,全年都油光泛亮的的桑叶,养活了众多蚕农,却终年结不出像样的果子。
那些病化的细果,大风一吹便化为白末,一点该有的甜味都没有,所以这里才叫白果坡。
顺着白果坡一直爬到山顶,再沿着香樟道走上片刻,就到了她好友的家。
十岁以前,她朋友不少,没觉得有朋友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整日不稀罕,动不动就和人翻脸,置气,干架,孤立,或被孤立,反正敢。
十岁以后,朋友越来越少,她看得上的已经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往往不如她,学会数钱后,真心就淡了。
惟独好友是个例外。
好友家境也不好,可比她爱笑,满肚子荒诞的传说与不羁的笑话,她帮她打气,她帮她骂人,总是和气的不得了。
记忆中,好友家里塞满了蚕匾,就连墙缝里都是雪白的蚕窝。